聽得外面北風呼嘯。
趙肅睿的頭還是低著的。
“甫一出生,便被稱作是‘弄瓦’,運氣稍差,便無絲毫機會可讀書,小小年紀,就要操持家事。”
莊子上那個細瘦的小孩兒叫什么來著?
三兩。
她才幾歲?小瘦貓兒似的。
“在爹娘眼里,也不過是幾兩銀子就能舍了的。
“家中田地耕牛,與自己毫無關系。略大一些,就要嫁人,嫁了人,給家里換些錢,給自己換個當牛做馬的地兒,也對,女人本就是被買賣的牛馬。”
莊子上那些如豬狗一般活著的女人們,她們衣衫破爛,唯唯諾諾,讓她們吃肉,仿佛是讓她們受刑。
“要是風水不好,還未必只是賣一次,被家人賣兩次、賣三次。年紀大些,臉蛋差些,生過了孩子,就越賣越便宜,最終淪落到成了個暗門子,只不過是為了給弟弟換點錢財好成婚。到了這一步,連陰德都不敢想了。”
趙肅睿走了兩步,走到了白引娣的身邊。
他看了她一眼,擡起眼睛,看向了其他人:
“被胡會殺了的齊繡兒,就是這般的無命無運無風水無積陰德無讀書……無路可走。
“可即便如此,最后一扇生門,她也愿意將人推進去,關上。”
隨著他的話語落下,白引娣看著地上的石板,眼淚一顆顆地砸在了上面。
無命無運無風水無積陰德無讀書,無路可走。
“可將她殺了的人呢?
“身為男子,體壯力強,命也。
“托生在有家族蔭庇的人家,運也。
“有個叔父是個小小的火甲長也能跟歷任的巡城御史沆瀣一氣,保了他安然,風水也。
“生在大雍朝,有律法替他開解,有卓大人這樣的好官為他主持公道,大概就是他的前世陰德。”
“女子”身高中等,體態纖薄,面帶病色,她看著高坐在上的幾個男人,反問:
“大人們,胡會該死嗎?他該死!卻因為占盡了命、運、風水、陰德,所以便可不死。為什么?因為這世上缺了些公道。”
趙肅睿,昭德帝,他的臉上帶著淺笑,用著沈三廢的身子,他顧盼生輝,神情也越發的不馴:
“那我便只能給了這個公道。”
他背過手,目光在“明鏡高懸”四個字上凝了片刻。
“我,不后悔。”
朕,不后悔。
沈三廢,等你被朕凌遲那一日,你最好也別后悔。
……
“人活在世,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投胎當了女人,第一條就缺了大半。”
看著盛綾兒呈上來的筆錄,沈時晴將這句話玩味了片刻。
一眾女官們低著頭,今日去巡西城察院,她們萬萬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么一番話,眾人還為這話是否呈到御前而有些爭論。
梁玉盈微微擡頭,她是力主將這份筆錄呈給陛下的。
畢竟陛下是讓她們去聽,去記,而不是讓她們去選什么該給陛下看什么不該給,要是真那般做了,她們是女官還是奴才?
“看來你們今日去旁聽,收獲頗豐。”
將筆錄看完,沈時晴輕呼一口氣,將折子放在了一旁。
“回稟陛下,微臣等人今日頗漲了見識,還請陛下應允,讓我們多出去聽些日子。”
“自然可以。”沈時晴點點頭,“有益之事當然要多做些。”
說完,她又看向了梁玉盈:
“大舅母,當女官的滋味如何?”
梁玉盈沉思片刻,如實回道:“五味雜陳,心生悔意。”
“心生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