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肅睿看了一會兒,才說:「阿池,你說,我要是想抓藏在洞里的耗子,該如何做?」
阿池站在一旁,輕聲道:「如果是奴婢,就先尋好了耗子洞的出口,等上幾日都看清楚了,再把各個洞口都用泥堵了,往里面灌熱水。」
「這法子你倒是說得挺精準。」趙肅睿點點頭,又問,「那你可知道怎么找耗子洞?」
怎么找?
阿池茫然,她還真沒抓過耗子。
「跟、跟著耗子?」
「跟著可不行,那耗子也是成了精的,它知道你跟著它了,多半不會回洞里,除非……它急了。」
阿池似懂非懂,她知道,姑娘在說的仿佛是抓耗子,又不是抓耗子。
「姑娘,那耗子怎么會急呢?」
「這簡單。」
趙肅睿揮了揮手,將書放到一邊,他把正在書案的幾本書上趴著睡覺的小貓拎起來放在了懷里。
「讓它腹中無糧、再把它回家的其他路都被封了,偏讓它還有路可走,這叫欲擒故縱。」
趙肅睿摸了摸小貓吃得圓滾滾的肚子。
「讓那耗子以為我是要將它殺滅在耗子窩之外,逼著它用了壓箱底的法子,我卻直搗它的老巢,這叫瞞天過海。」
趙肅睿又捏了捏小貓的肉呼呼的小腿。
「讓那耗子驚覺它以為能幫他的其實都是害他的,嚇得它趕緊使出全部手段,這叫反間計。」
趙肅睿摸著小貓的胡子捋了又捋。
本來睡得好好的,卻被人拿起來這么折騰,小貓爪子尖兒都冒出來了,卻掙扎不動,只能瞪著趙肅睿。
趙肅睿卻又點了點它的粉鼻子頭兒。
「要我說,這些計謀還是太工整了,一招又一招的,也不知道在心里演練了多少遍,看著是有了氣魄,卻太繁瑣,只要對準了那耗子用刀子。」
他捏著小貓的爪子,擡起眼睛看向外面的三株梅樹。
「一刀,再一刀,剁了它的耗子爪子,剁了它的耗子尾巴,再拔了它的耗子胡子,要是還不老實,就干脆劈了它的一條腿,然后呢,就跟著它,它去到哪兒,就把哪兒屠的寸草不生,它去到哪兒,我就把哪兒殺個干凈。」
被滾毛斗篷裹著的「女子」眉目雅而深,說出的話卻殺氣騰騰,仿佛是殺穿了魑魅魍魎,殺出了尸山血海才回來的。
阿池小小地退后了一步,想起這是自家姑娘,她才又靠了上來。
小貓煩悶地「喵」了一聲,終于找到機會脫身,卻沒走遠,輕巧地跳到了書案上,擡頭往外張望。
趙肅睿悠悠嘆息了一聲。
他說來是過癮的,可英郡王府承襲自立朝之初,根基深厚,朝中有多少人與他們勾結?又有多少藩王會與英郡王府串聯?要是不能探出底來,稍有不慎,半個大雍朝都要陷入干戈大動。
他知道沈三廢是在以謀止戰,就是要先將英郡王府的同黨先行查明,再逼著英郡王府倉促起事,早早退敗。
亮堂堂的光從雙開的窗子里照進來,趙
肅睿拿起那本《世說新語》,輕輕眨了眨眼睛。
這時,他聽見身旁傳來了一陣笑聲。
「姑娘這模樣,還真像從前。」
從前?
趙肅睿略擡了擡眼角,睨了阿池一眼。
「我從前就是在這兒坐著?」
「是呀,春暖花開的時候外面的玉蘭樹香得緊,姑娘就伴著花香看書、作畫,還把花瓣收了做茶、做書簽。再暖和些,墻上的藤蘿薔薇也都開了,用籬笆圍著的蘭草也開了,姑娘還對著花瓣兒調色制色,把彩墨一點點點在花瓣上又印在箋子上跟真的似的。」
聽起來還真是優哉游哉的神仙日子。
涼風凜凜,趙肅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要是在沈宅的時候,沈三廢過得是這種日子,確實可以說是神仙。
可她是在謝家,是與他爹之死有干系的謝家,是侵占了她的家產嫁妝的謝家,偌大一個宅院,除了身邊的幾個丫鬟幾乎無人與她為善,從上到下,所有人都想從她的身上的啃塊肉下來。
她裝出了一副與世無爭的面貌,讓旁人都以為自己是一盞只能看的美人燈,熬過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她賞花的時候在想什么?
她讀書的時候在想什么?
她寫字的時候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