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晴看看他,再看看攏共不過被倒出來了三四杯羊奶的大銅壺,再看看他……趙肅睿只覺得眼前這人可恨極了,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樣,分明是在看他的笑話。
還是外頭站著的一雞機敏,恍惚聽見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掀了門簾進來,恭恭敬敬將羊奶壺接了下來提了出去。
心中也是在搖頭,他家皇爺縱然有千百般本事,到了沈娘子的面前卻無從施展,從前還是被人哄著,現在哪還用人哄了?沈娘子挖了個坑,他能一邊嘲笑這坑淺一邊跳下去把坑挖深,再把自己埋好,末了再抱怨兩句沈娘子竟然臟了手。
銅壺沒了,沈三廢的手也收回去了,趙肅睿卻還是不自在。
“沈三廢,今日朕看見了姚遷從江西來的折子,他在江西,倒是比在燕京得用。”
說起姚遷,趙肅睿努力讓自己別想起折子后面那截,省得自己沒了吃飯的心思。
“姚御史好清名,自以為是個精明強干的,實則不通俗物,從翰林院轉到了都察院,每日所做的都是自以為是之事,讓他去民間看看總是有些好處……自他到了江西查茶貢,把每日盯著陛下的勁頭用來盯藩王,倒是比從前好了許多。”
趙肅睿忿忿不平:“哼,不過是個御史,做得再好那也是應該的,你竟然還給賞了他一支筆?”
“當時正是查賬之始,都察院左右觀望,御史們畏足不前,我這一支筆給了出去,就如城門立柱,頗有幾個年輕的御史自請去了各地,其中也有兩人有些建樹。”
趙肅睿卻還是不高興,沈三廢都沒送過他筆呢:
“聽你這意思,你要是多賞些筆,那江西的英郡王府就能讓這些文官給推平了?”
沈時晴看著書,輕笑:“陛下說笑了,我在江西的布置又何止一個姚遷,江西富庶,若是突起兵禍,只怕一兩年間朝中賦稅都會少了不少,又是文風鼎盛書院密布之地,趙集渠既然想要造反,自然少不了拉攏江西士子出身的百官為他所用……保財、保糧、保人,我總要派人去將這三件事做了,姚遷在江西上奏,我每每應允,看著是寵信他,實則是將人都陸續換了。”
姚遷是一步明棋,其他人中自然有暗子。
借著“昭德帝”一貫暴虐隨性的名聲,她將安插人手之事做得堂皇又隱蔽。
趙肅睿想了想,說:“那趙集渠是要造反,你光派了些文人過去,就不怕趙集渠起兵的那一日把他們都細細剁成了臊子?”
“陛下放心。”
想起了明若水,沈時晴的神情又松快了兩分,“之前的刑部主事明若水熟知軍務,腦子也聰明,在行軍布陣方面頗有些見解,我將他升作了江西提刑按察司副使,兼領巡按御史,在你我換回來之前,我給他去了一道密旨,讓他在江西稽查盜匪,必要之時可以調度地方兵勇。”
等有朝一日英郡王趙集渠真的造反了,以明若水的聰慧,他自然就知道該調度兵勇去對付誰,那道密旨也自有其他妙處。
看著沈三廢說起那什么明若水的時候眉目間一派毫不遮掩的欣賞之色,趙肅睿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如百狗刨心。
熟知軍務,能比他熟?去問問西北兩部,去呀!
腦子聰明,能比他聰明?他可是英明神武的昭德帝!
哼!
到了飯時,圖南帶著春信提了食盒進來,為兩人擺好了飯菜就退了下去。
沈時晴從書案后面站起了身,走到了飯桌前。
一道是她點名想吃的雞肉丁炒筍丁茄子丁,一道是蒸好的香芋,一道是涼拌的豆芽,中間一個大碗里濃香滾滾,是燉成了白色的鯽魚湯,自然,還有滿當當的一盆菜,是趙肅睿點名要吃的酸菜燉肘子多肉版。
主食是米飯。
沈時晴一貫偏愛簡單的飯食,如果趙肅睿不在,她用那個炒三丁拌了飯,吃些清爽的豆芽菜,有了五六分飽之后再來個香噴噴蘸了些白糖的芋頭,便已經足夠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