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當年我背信棄義,與謝鳳安那身無長物的孬貨私通,你知道此事之后,可有些許后悔難過?”
從前她覺得沈時晴定是后悔的,現在知道了沈時晴是為了報仇才嫁進謝家,她又覺得不會了。
看著她這樣的人自己跳進了謝家的火坑里,沈時晴定然是心中快意的。
“自然是后悔的。”
沈時晴起身,她圖行動方便,身上穿的是窄袖襖子和馬面裙。
也許是為了圖個年節喜氣,三兔共耳的繡金花樣圓圓滿滿地擠在裙斕上。
崔錦娘看著那個團花,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求到了沈時晴門前的樣子。
聽著那些衣裳光鮮的丫鬟們一口一個少夫人,她還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高傲矜貴的大家小姐,可她初初看見沈時晴的時候,沈時晴正帶著一群丫鬟在撿掉落的玉蘭花。
那是一場新雨之后,她自知自己的裙子和鞋都是臟的。
可沈時晴的裙子和鞋也是臟的。
花泥浸染,濃香襲人,手中捏著玉蘭花的沈時晴擡頭看她,仿佛她和旁人并無絲毫的不同。
“謝家紛亂,你不過是想要一個能安身之地,偏偏入了迷障。你我相交一場,我如何不會后悔?”
崔錦娘擡起頭,看向沈時晴。
“相交一場,于我是妒意橫生自甘墮落。你卻還記得?”
“我如何不記得?”
沈時晴反問她,“這世上之人總要為自己掙一個活法兒,你有過工于心計的時候,也有撿了梔子給我幫我做顏料的時候……挑挑揀揀地記下,細細碎碎地忘,那樣太累了些。”
“你別說了。”
崔錦娘打斷了沈時晴。
四目相對,沈時晴眼中猶帶笑意,崔錦娘的眼睛卻已經紅了。
崔錦娘伸出手,她看著自己伸出手,捏住了沈時晴的裙擺。
“是我錯了。”
她說。
老天爺往這人間扔了無數的線與繩,勾連在一處,糾纏在一處,這一根從前被她扔了在了腳底還踩了一腳,現如今她才知道,這是她最不想丟的一根。
穿著繡花襖子坐著小轎子被擡進了謝家門的那一天,也是玉蘭花開的時候。
她看著俏白的花立在枝頭,心里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那個讓她又妒又羨樣樣周全的沈時晴,定是恨她的,恨她,也要跟她在一個門戶里,跟她周旋了一輩子。
“我錯了。”
崔錦娘的眼淚落在了金線繡的兔子上。
“沈時晴,我不去別處給人當掌柜,外頭那些暗門子出來的女人,我得看顧著她們,我帶著她們繡花織布,給她們找個生路。”
有些事,沈時晴能做了,她崔錦娘也能做。
有些路,沈時晴能走了,她崔錦娘也能走。
“好。”
沈時晴彎下腰,輕輕撫摸著崔錦娘的肩膀。
趙肅睿在一旁冷眼看著,又是一陣磨牙。
崔錦娘,她好歹還得了他一句女中梟雄,在沈三廢面前竟然就是這般不中用的樣子,哭哭哭,是想把沈三廢的心給哭軟了不成?
心里這么想著,他已經坐不住了。
“哭成這樣是做什么?”
他背著手,偏生湊在了沈時晴的邊上瞅著崔錦娘:
“知道了想干什么趕緊去做呀,你在這兒是能掉出金珠子來呀?”
這也就罷了,等崔錦娘帶了兩分羞和八分的釋然走了,他還探頭去看了眼人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