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到她覺得自己能飛。
將花廳讓給了柳甜杏她們繼續圍觀那個官印,沈時晴穿上裘衣走了出去。
圖南立刻跟了出來。
“等宮里的賞賜送來了,你再每人貼補上五十兩,她們把家人都安置妥當些。”
圖南聽著花廳里的歡聲笑語,點了點頭:“姑娘放心,旁人都好說,就是夏荷的麻煩些。”
謝麟安早就在趙肅睿的強迫之下將這些丫鬟都放了良籍,卻沒有哪個姑娘愿意離開,世代給謝家為奴的也罷,被賣進謝家的良家子也好,比起隨時可能被自己爹娘再賣一次的驚惶,她們更想留在沈娘子身邊,每日還能讀書寫字。
春信的爹娘是謝家的家生子,謝家謀逆,謝家的奴婢哪怕跟著謝麟安去圍攻東跨院的現在也還被關在了謝家的夾道里等著處置,唯獨祝春信的娘之前借著送水的便利替沈時晴送過信,沈時晴在事發當晚就讓崔錦娘帶人把她接了出去,如今已經送去了城外的莊子上。
巧兒的爹娘早中暗中投了趙肅睿,現下也和春信的娘在同一處。
柳甜杏的爹是謝家莊子上的管事,之前趙拂雅的人接管了莊子,把柳甜杏的父母兄長都趕去了馬棚,后來趙肅睿要清查趙拂雅的親信,柳甜杏的兄長是出了力的,到謝家倒臺的時候,她哥提前得了消息,串通了莊戶們將趙拂雅的幾個親信一并擒了,也不必擔心被定罪了。
至于夏荷,她的親戚現在都在夾道里被拘著呢,她也不著急,橫豎是一家子的奴婢下人,殺頭流放是輪不到的,她已經求了圖南,等到發賣的那一日,圖南找人出面將一家子都買下,闔家送去西北的馬場,她出了這么一筆錢免去了他們的骨肉分離之苦,也算是全了自己和家人的情義。
再多也是不能了。
依著她的話說:“我在謝家當個妾,他們就當自己是謝家的半個主子了,我一朝落魄,他們搶了我的細軟,又想方設法從我家兩個孩子身上克扣。我下定了心要替姑娘做了求真書院的管事,留著他們在燕京吃著我的供養享自己的福,我怕不是活膩了得把自己活活兒氣死。”
這話要是讓那些滿口忠孝仁義的酸儒聽了說不定要罵她個三天三夜,沈家里的女子們聽了她的話卻都覺得有理。
她說起這事兒的時候白引娣正在和施新梅一起打絡子,咬著一口細白銀牙,白引娣冷笑說:
“誰生在世也不過只有一份血肉,被賣過一次已經是全了從前的恩養了,又怎么能再被賣第二次第三次?脫皮抽筋挖骨掏心,這一圈兒下來咱們哪里是來投生做人的,十八層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說話時候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卻沒有了從前的那只銀鐲子。
她輕輕捏了捏青棉布的袖口,上面沾了些練字時的殘墨。
施新梅與夏荷相處的日子短,只知道她潑辣果敢,聽了這話,倒對她刮目相看:
“沈娘子有句話我極喜歡,‘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投胎當了女人,第一條就缺了大半’,你能給自己掙命掙運,就比世上渾渾噩噩度日還自以為安穩的女子要強了。”
即使是被人這般認可,夏荷的心里還是虛的。
虛到夜里抱著被子哭,白日里還要做了無事模樣。
可這滿院子又有幾個不是聰明人?只是大家都沒說破罷了。
“你去把夏荷叫來。”
“是。”
夏荷到書房的時候,沈時晴已經換了一身輕便衣裳,正在用墨線彈“求真書院”的圖紙框子。
“書院的內務章程,你和阿池商量著早點兒定下來。”
“是,姑娘。”
夏荷看著沈時晴,只看見她烏黑的長發上簪的素珠簪子。
想到沈娘子是為了給爹娘報仇隱忍七年,她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沈娘子……”
“入學的章程上加一條,悖離親族者,亦可入學。”
夏荷一驚,指甲差點扎進了自己掌心的肉里。
“沈娘子?如、如何會有這一條?”
普天下都將孝行當首善之要,怎么、怎么求真書院就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