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晴沒穿大衫,趙肅睿在時做的那些曳撒男袍很是輕便,她選了一件天縹色的大雁銜枝團花曳撒,只在里面穿了條柿子紅的馬面裙,腰間一條金玉帶,身上披著一件黑貂大氅,越發顯得她與平日不同。
頭上倒如一貫那般戴著素珠簪子。
學著她的樣子,柳甜杏和小包、三兩、春信、巧兒也都穿得利落,一群人走在街上引得旁人頻頻回頭看。
柳甜杏一貫心大,捏著青鶯給自己的單子研究去哪兒買些絲線,看著看著,眼神兒就被舉著糖人兒的小孩兒給勾了去,還得春信和小包架著她往前走。
沈時晴逛了兩家書社,尋了幾本時興的書冊子,其中一本是寄外先生《登第詞》的第十八卷。
翻開看了幾頁,沈時晴笑了。
見她高興,柳甜杏帶著小丫頭們蹭了過去。
“這書是不是好看極了?”
“確實好看極了。”沈時晴點頭,“這書講的是一女子為給父母報仇,女扮男裝考上了狀元,又做了宰相,只可惜十七卷之后就許久沒有再寫,已經停了三年多,沒想到如今又寫了起來。第十七卷時這書中女子被人發現了本是女兒身,又被要挾入宮為妃,她踉蹌四顧,只覺世上無路可走。新一卷開篇就是北蠻入侵,朝中無人敢為使臣,這女子自請持節出塞,與敵人周旋數月,終于聯合西北各部逼得北蠻退兵,聲震朝野,功在百姓。回轉入京之時,百官相迎,她從轎中走出,穿紅裙,著藍衣,云鬢金簪,昂首挺胸。自她起,女子也可為官。”
沈時晴眼眸中的光幾乎要流淌而出,她的手指輕輕點在了書頁上,就像是輕撫著一件人間的珍寶。
“真好呀。”柳甜杏聽得悠然神往,忍不住感嘆,“這本書真好,既沒有讓這女子去從了那個皇帝,也沒有讓她托庇于其他的男人,就是靠自己個兒的本事,頂天立地,堂堂正正。”
捏了捏自己的錢袋子,她在心里盤算自己能不能把十八卷《登第詞》一股腦兒買回去。
嗯,為了這個話本兒,她今天可以不買糖瓜、桃脯、爐燒鴨、金絲蜜棗、香茶桂花餅、果餡頂皮酥……糖人兒,糖人兒也可以等下次。
她在那兒算賬算得頭暈,圖南只看著自家姑娘。
已至絕境,又得新篇,說的又何止是書中人?分明也是寫書人的從死到生。
生路何來?
是她家姑娘持刀劈向了數千年陳墻舊壁,硬生生劈出了一條路來。
書肆之外,穿紅裙的女官坐在馬上,映出來的光照進了書肆里,如朝霞似紅旌。
“姑娘,這書既然好,咱們就買兩套吧。”
“買三套。”
沈時晴擡起頭,笑著說:“兩套讓她們內外換著看,一套存進藏書里。”
柳甜杏驚喜至極,她、她的點心剛剛飛走,現在又飛回來啦呀!
與書肆的人說好將書送去石榴巷,沈時晴繼續往前走,晚上才有人猜燈謎,白天道旁擺了套圈兒的攤子。
幾個小丫頭都有些躍躍欲試,圖南一人給了她們十文錢讓她們去玩兒。
四個丫頭分了四份兒,面前卻還有一只手,圖南一看那纖長的掌心,忍不住笑了,掏出十文錢鄭重放了上去。
“姑娘您可別讓小丫頭們給比過了。”
“我好歹比她們年紀大些,力氣也大些。”
雖然很多年沒玩兒了,沈時晴還是很有幾分自信的。
十文錢十個環,近處都是些針線發繩之類的便宜東西,遠處有包銀的銅簪子、包銀的銅鐲子,大些的還有陶瓷香爐。
小包和三兩一人中了兩環,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到底也開心,春信就更厲害些,除了前兩個環沒中,后面八個都中了,還都是些好東西,最里面的陶瓷香爐,被她一舉拿下。
一旁圍觀的人都跟著歡呼叫好,那店家都直夸這小姑娘是難得的好準頭,春信小臉紅撲撲的,滿臉都是喜氣。
巧兒一個沒中,但是得了春信給自己的銅鐲子也高興得不得了。
到了沈時晴,她站在繩外,用手里的環比劃了一下。
這滿地的東西,她覺得有趣的也只有兩個,一個是一個畫了白兔搗藥的陶盆,白兔圓胖胖的,很是可愛,另一個是一個筆架,竹制的,樣式樸拙中透著雅致,圈中了回去給小姑娘們掛筆不錯。
第一個環砸在了陶盆上落了空。
沈時晴定了定神。
第二個正中陶盆。
她身后一群人都歡呼起來。
第三環扔出去之前,她看了一眼站在一側的圖南,竹環扔出,她套中了一塊磨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