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得了。修塘最難的就是征地,能做主就好辦了!跟我來,我指給你看!”
李老漢說完,就沿著莊外的洺水支流,麻溜的往地勢低的下游走去。而張承負跟在后面,咀嚼著李老漢的話,漸漸品出了其中味道。
“修塘最難的,就是征地?…是了!凡是沿河的地方,基本都是好地。而這樣的好地,必然是有主的,還往往是世家豪族的上好水澆地。眼下,為了一千畝的灌溉,就得修百畝的陂塘。若是大一點的水利工程,灌溉一千頃,那就得征百頃的地!”
“這一百頃的萬畝地里,有多少是河邊良田?多少是世家豪族的良田,能這樣白白被淹嗎?修好的水利工程,是灌溉全縣全郡,惠及泥腿子百姓的。而被淹的良田是世家大族的,哪有這樣的道理?反正占著河邊,又不會缺水,外面的旱田,管它死活呢…所以征地最難!”
值得一提的是,漢代《九章算術》里的方田術記載,百畝為一頃。諸葛丞相去世前,在給后主的遺言里寫“薄田十五頃”,就是一千五百畝。一個蜀中的丞相家族只有一千五百畝地。這在漢末的世家豪族里,確實是簡樸至極的了。
“喏,就是這兒!”
幾人走了片刻,就來到李老漢所說的大河坎。只見洺水支流流過這里,地勢明顯降低,形成了一處天然的“凹地”。凹地的面積估計有個大幾十畝,也開出不少田地來。只是由于旱情,收了麥子后就沒再種,而是等著恢復地力。
旁邊的洺水支流一度干旱斷流,可能是被上游的豪族引渠抽干了。眼下有了雨,上游來了些水,涓涓細流而下,勉強是條小河。
“修陂塘的位置,最好的就是這?”
“對!就是這!靠西的半邊有河坎,只要圍住靠東的半邊,筑起半道壩來就行!這河坎里開墾了地,周圍的石頭木根,都清理過一遍了,省下不少力氣。只要把壩筑起來,把底部的地挖好挖深。再鋪一層土,用大木樁使勁夯實了,再鋪一層,再夯實。夯實三層,就是陂塘的底。”
李老漢跳下河坎,從西走到東,一路細細說個不停,就好像腦袋里有個現成的陂塘一樣。而張承負跟在他后面,認真記著每一句話,這可都是老師傅幾十年的經驗。
“你看!西半邊靠著河坎,壩是現成的,只要把河坎清一遍,鋪上些抗沖刷的碎石、砂石就行。可以直接挖那更西邊的碎石坡…”
“東半邊的壩得自己用黏土筑,鋪個幾寸厚,就灑水潤濕,用大錘夯反復搗實,再鋪幾寸,直到兩丈。要想用的久點,迎水的坡隔幾丈打入一根長木樁,把外露部分用橫木或竹籬連接起來。對!柵欄一樣,撐著水勁的,就是陂柵。在坡底砌些石頭護腳,抵御淘刷,坡上再鋪些碎石來,就和西半邊的一樣…”
“我這說的,都是大陂塘的要求。只要兩丈深的話,對壩的要求其實沒那么高,只要不那么直,筑成彎曲或馬蹄形的,就能扛住勁。哪怕木樁打的稀拉一些,石頭少些,土壩筑的沒那么實在…也至少能用十幾年了!…”
一番話說完,李老漢已經走到了東河口,也就是筑壩的位置。他走著步數,量著河口的寬度,每一步都分毫不差,就像個人形的尺子。這個年代修水利工程,靠的也都是“人形尺子”,用步數來測量。至于能拉一百多步的繩尺?誰有這種寶貝?又不是給皇帝修陵墓…
“十步…二十步…一百步…兩百步…”
聽了這老河工的講述,張承負的腦海里,也漸漸出現了這陂塘的樣子。比他最初計劃中的要簡單些,但更加實用,細節也更完善。這種大巧不工的設計,最能顯出水平來。他跟著李老漢后面,也用步數測了一遍。然后兩個人按照自己的步寬,同時報出了丈數。
“老叟估摸著,南北是百十丈出頭。”
“一百一十二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