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默然不語,又低頭抹了抹眼。他看著那些遠處的童子,苦笑道。
“…承負,老叟命不好。出逃的路上,我家婦人得了疫。第二年,女兒也染了疫。她們體弱,都沒熬過去…只剩下個獨子,被仙師們的符水救了,勉強熬過來,卻傷了肺腑,干不了重活。他也略懂些河工,曉些事理。還請承負符師帶在身邊,使喚他干些雜活…也好沾點仙氣!”
說到這,李老漢轉過身,低頭重重一拜,眼看就要跪下了。張承負趕緊把李老漢托起,連聲搖頭,誠懇道。
“阿公,沒有這樣的話!我太平道不使喚人。自己有手有腳,力所能及的,自己就做了!…令郎體弱,但懂河工,就和我的弟子們呆在一起,也幫著教導些。倒是阿公您,懂得多,見識廣。我卻想讓這些童子有空時,多跟著您,多學些河工的本事!…”
“啊?讓我教這些仙師的道童?這怎可?我只是個老河工…”
聽到張承負的安排,李老漢先是心中一松,然后又吃了一驚。他連連擺手,搖頭道。
“使不得!使不得!老叟當不得先生…”
“如何當不得?聞道有先后,術業有專攻。這求學無先后,只看達者為師!”
張承負拉住了李老漢的手臂,笑著道。
“黃天所鑒!我們修道的人看重根本,追尋大道。倒也不必學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做派,緊抓著娘胎里的出身不放。他們走到哪里,開口就是我是某地的郡望某氏,你是哪里的郡望、哪家的高門?…”
“而我們不一樣。我這些童子不僅跟你學,遇到其他有本事的農人、匠人,也要低頭求學的!這就是我們的道,太平道的道!”
聽了這番“尋道”的話,李老漢怔了怔。他仔細看了看張承負的神情,只看到滿滿的誠心實意。好一會后,他才神色復雜的,捋了捋胡子,輕聲道。
“承負符師,老叟見識少,不大懂,第一次聽到這種‘道’。你這‘道’倒是稀奇。但…聽起來不錯。”
“不錯吧?你看這些童子的精神勁,我也覺得不錯!”
說罷,一老一少看向跑來跑去的童子們,同時笑了起來。這笑聲在河邊,卻與童子的笑聲不同,飄得更遠些。
眾人的笑聲飄過河坎,飄過那些生機勃勃的雜草,生機勃勃的豆苗,還有生機勃勃的童子們,直到巨鹿鄉野的遠方。這世間最平凡旺盛的生命力,就根植在泥土里,根植在鄉野間。
“阿公,這莊子里,還有什么其他出色的匠人?”
“出色的匠人?大工?嗯,有的!村里有個王木匠,叫王樸,是安平國逃來的。有個趙鐵匠,叫趙爍,是趙國逃來的。還有孫石匠孫礪,常山國逃來的。劉篾匠劉竹,中山國逃來的…他們的手藝都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大工,但都是馬符師親自帶過來的。”
“喔!這么多出色的匠人…那阿公,您叫什么?”
“老叟的名字?…哎!舊名不用了,叫我李老河就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