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八月,仲秋已至。冀州農村里忙碌的農活很多。八月萑葦,是收割荻草和蘆葦,編織草席、草筐,或者曬干成燃料使用。八月載績,則是進行紡織,制作成麻布。當然,八月里最重要的,自然還是秋收。
三月春種,八月秋收,收的是春播的粟米。這是豐收的季節,哪怕雨水很少,也依然能聞到田野里飄揚的谷香,讓人心生喜悅。
“獲之挃挃,積之栗栗。其崇如墉,其比如櫛。以開百室。百室盈止,婦子寧止…”
“揮鐮收割齊聲響,打下谷子堆起來。高處似城墻,兩旁似梳齒。開上百谷倉。谷倉各個都裝滿,婦女童子心安寧!…”
張承負扛著把挖沙的鐵鍬,滿頭是汗,帶著幾十個童子,從挖陂塘的河坎走回。他一邊走,一邊看著收獲后的粟田,唱著《周頌·良耜》的農歌,也是一首生產祭祀的指導詩歌。
一日的挖土,累的他夠嗆,但心里卻是暢快的。他笑著走過田野,走回莊子,要開始為童子們準備晚飯。然而,他剛到了村中的“谷倉百室”,就看到莊頭張阿公低著頭,在糧倉門外的曬谷場踩翻著谷子,似乎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秋后曝粟于庭,以足躡之…”
一堆堆黃澄澄的粟米,就在曬谷場中曝曬著,看起來堆得不高。剛收完的粟米水分比較多,得連著秸稈,以“谷子”的形態曬上個十天八天的,才能脫殼,入糧倉儲存。這也是盡量吸收完秸稈里最后的養分,來增加一丟丟的產量。
“嗯?這次莊里的收獲…不大多啊!”
張承負估摸了下這片谷場中收獲的粟米,大概也就三、四百斛的樣子。整個莊子已經收割完的四、五百畝粟田,難道一共就收了這么點嗎?他又趕緊去最重要的谷倉里望了望,確實沒有其他的粟米,只有些數量不多的陳粟舊麥干豆,還有些收割的麻。
《豳風·七月》里說,“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此時整個華夏天下的主要作物,也就黍米、稷米、早稻、晚稻,粟米、麻、豆子和小麥。而其他的谷物,還沒傳入進來的。
“張阿公,秋收的粟米很香啊!莊里今年春播的粟,一畝收了多少?”
“.哎!雨水太少,一畝春粟,畝產連一斛都不到。往年年景好的時候,都是兩斛收成的!”
“一畝粟一斛都沒有嗎?”
“沒有的。一斛十斗,今年的粟田一畝,大多只收了八斗多,還差了一兩斗…哎!…”
張承負看了一圈,才走到莊頭張阿公旁邊,笑著問了兩句。而曬谷場里,莊頭張阿公抬起頭,這才注意到張承負的出現,開口就是一聲嘆息。他臉上的皺紋耷拉著,掰著手指,仔細算給張承負聽,聲音里滿是憂慮,甚至多了些恐懼。
“莊里今年種了一千畝粟田,一千畝麥。粟田是春播秋收,麥田是冬麥夏豆連著來的。今天由于旱災,夏收的麥子一畝只收了一斛半,比往年都折了一半了。而秋收的粟米一樣糟,折了一半還多!…”
“這下子,就只有承負你帶童子們,夏天播種的一千畝豆子,勉強能夠指望一下,看看十月能收多少。但豆子收的本來就不高,也就是稍稍找補一點…”
“而老叟一想到,明年還要有旱災,就根本睡不著覺!老話說,三年豐收,才能存下一年的吃食。而這幾年總是鬧災,小戶百姓的,又有幾家有一年的存糧?就是我們這莊子里,官府收的租賦不多,也只有八九個月的糧食…這明年難活啊,不知會有多少人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