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張承負的話,審配的臉上毫無動容,更無半點羞慚。士人之志,堅不可摧,豈會為了流民賊人的妖言而動搖?他只是“呸”出一口血沫,罵道。
“這上下失序,法綱不再,才是天下災禍四起的根由!妖道!蛾賊!…”
看到審配的這種反應,張承負垂下眼睛,搖了搖頭。他只是神情平淡的,回答道。
“妖道也好,蛾賊也罷…吾等所愿,不過世家大族,與百姓同死而已!”
“審君,丟了你手中的匕首吧!且讓我來,送你最后一程。”
“呵!你這,蛾賊!”
聞言,審配深吸口氣,鼓起最后的力氣,奮力把藏起的匕首,投擲向張承負的方向。而張承負退后一步,看了眼落在腳前的精鐵匕首,平靜彎腰拾起。
“謝審君贈匕!那我就用這把匕首,送審君歸去吧~”
說著,張承負平靜的走上前,扶住審配的胳膊。接著,他對著青年的心口,緩緩的、堅決的、用力的,遞出了手中的匕首!
“啊!你…”
面前的青年猛然睜大了眼睛,臉上浮現痛苦。然后,他的瞳孔逐漸散去,頭一歪,就這樣死在了少年的手中。
“十四初殺人.”
張承負幽幽的嘆了口氣,闔上了對方瞪大的眼睛。然后,他環顧了左右,看著雪中挖坑的幾人,還有拖到坑邊的四具尸體。最后,他低下頭,對闔目的青年輕聲道。
“審君且走好!這雪天幽林,與百姓一同埋骨于此,也算是個好歸處了!”
“漢帝在南,我會讓君的尸體,朝向南方~~”
雪越下越大,土坑也越挖越深。五人一齊動手,用了早就準備好的小鏟,一直挖到丈余深。
隨后,張承負抱著審配,就像抱著曾經那些病死、凍死、餓死的災民一樣。他把這闔目的青年,頭朝南方,輕輕放在土坑的最深處,手中多出了一塊刻著“審”字的士人玉佩。接著,坑中幾聲響動,又多出四個剝去扎甲的審氏親隨。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沒有留下任何辨識身份的物件。
“埋上吧!就和其他墳丘一樣!”
“諾!”
眾人都是挖土的好手,干起活來又快又好。很快,黃土伴著雪層層蓋上,直到掩埋一切,合成小小的墳丘。這墳丘看上去毫不起眼,與周圍那些起起伏伏的小丘,沒有半點不同,也不會有人來一一查看。畢竟,這一路行來,這樣的墳丘,實在太多太多。
死亡是最終的歸宿。無論世家大族,還是黔首百姓,死后才終于有了第一次的平等。而眼下唯一的區別,不過是白雪尚未覆蓋新墳,而墳中血肉未朽。
“嗯,讓我看看,這制式的官軍扎甲…”
張承負熟練地埋好了墳,拿起墳邊剝下的扎甲,仔細看了一會。這是官軍最普遍的制式扎甲,無袖,皮鐵混合,只護住前后胸膛。這甲的內里襯著一層軟麻布,中間是骨架般的牛皮甲,最外層才是鑲嵌在皮革上,用細麻繩橫向串聯的鐵質甲片。
“無袖扎甲,2毫米的甲片,整體20多市斤。三十步外,民間的弓箭根本射不穿…這就是官軍的普遍裝備嗎?…”
張承負蹙起眉頭,看了看其中被他射中的一副。那扎甲只是微微破損,背后有塊鐵片凹了下去。只要換個鐵片,補下皮子,這甲就能恢復如常。而哪怕不修補,也不影響整體的防御力。
這種制式的甲胄裝備,恐怕在官軍中極為普及。而除了朝廷官府與世家大族,普通的民間想要弄這樣一副嚴禁的鐵甲,可謂是難之又難!這樣的甲胄,對兵士戰斗力的增幅,實在是太過明顯了!
像是這一次廝殺,如果不是他先手偷襲,以有心算無心…真讓雙方都準備好了,讓對面的甲士發揮出真實的戰斗力,恐怕即使能取勝,也至少得折上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