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十一月間,朔氣凜冽,風吹廣野。從黎陽津的渡口,望向數里寬的滔滔大河,就能感受到一種貫穿歷史的渾厚氣概。
冬雪漫漫落下,冰花灑于岸草沙洲。浮冰起伏河上,碰撞出金石之聲。然而大河浩蕩,冰不能合,河心奔湍宛若奔馬。千里卷沙,奪氣吞聲,霧氣蒸騰如同煙霞。
“挾山川之力,通中原之咽喉…這就是大‘河’啊!關關雎鳩,在‘河’之洲。這里的‘河’,也是黃河…”
張承負蹲在黎陽津的渡口,提著一根簡易的竹竿魚竿,串著粗麻的魚線,釣著黃河的鯉魚。他一邊垂釣,一邊看著漳水的支流與清河交匯,又一同與黃河相連。至此,貫穿河北大地的河網,也于此處,與浩蕩的黃河連到了一起。
黃河,這條塑造華夏的母親河,在先秦兩漢的典籍中,有個專屬的稱謂,就叫“河”。此時這條大河充沛的氣勢,遠比后世缺水的狀態,要煊赫澎湃的多。而她經常泛濫改道,“決溢橫流”,如同“游龍”,也深刻決定著下游各州、各郡縣的興衰。
“上古衛河、淇水合流,為黎水。山南水北的位置是陽。所謂‘黎陽’,就是黎水之北。只不過,眼下河道變化,黎陽溝通大河,就成為了中原南北溝通的要道,真正的‘咽喉’!”
魚兒上鉤,冬雪浮冰中,晃動起一道水波。而后,魚竿猛力一抬,它就驀地飛起,落到了少年的手中。少年看了看這鯉魚的成色,滿意點點頭,丟掉旁邊的草簍里。
然后,他站起來伸展了個懶腰,目光深深,環顧著這至關重要、商旅繁華的黎陽津。
黎陽津處,黃河較為狹窄,水流湍急,是天然的釣魚點…嗯,更是天然的渡口。一直以來,這都是兵家必爭的渡河之地。它的地位,絕不僅僅是一處渡口,更由于河北水系的溝連,成為通往冀州北上運糧、或者從冀州南下輸送,所無法繞開的“河關”。
大河中下游延伸數千里,小股的商旅行人,能夠渡河的地方極多。但到來數萬大軍渡河的規模后,能北上的就只有寥寥幾處通道了,而尤其以黎陽最好!
從西邊上游的河內,雖然也可以北上渡河。可要穿過太行余脈,維系數萬大軍的補給,實在是太過艱難。從東邊下游的東武陽,當然也能渡河北上。但還是同樣的問題,缺乏繼續向北,深入冀州的水道。
后世曹操北攻冀州,黎陽就是繞不開的河道關卡,必須不惜代價的先攻下來,才能有后續北上的河運糧道。而等黃巾爆發起義后,數萬大漢官軍北上的必經之處,也一定是這里!
“若是能守住黎陽,阻止官軍渡河?…很難啊!”
張承負給魚鉤上綁了只蟲餌,又丟到河水中。隨后,他蹙起眉頭,呆呆看著河面,思索著這種據河防守的難度。
要守住黃河河關,有兩個很大的挑戰。一個是官軍可以先從上下游登陸,再從陸上攻打黎陽。另一個,官軍也可以繞道,拿下內黃縣,從而截斷黎陽后方,就像曹操當年北上時的打法一樣。而冀州內陸,又有太多的世家大族與豪強,可以與官軍策應,并提供糧草…
“若是能在黎陽筑堡,修筑糧倉…那就是隋唐的黎陽倉,決定天下的要沖!可眼下,這里不過一個集鎮,沒有城池要塞…”
張承負遙想片刻,搖了搖頭。他把魚竿插在土里,又眺望向大河的對面。那里是白馬津,與黎陽津相對,但卻遠沒有黎陽津重要。
要南下河南,打通河南的水系,大約有兩條路線。一條路線就是袁紹的打法,黎陽渡河,往上游打,掌控延津兩岸。控制原武,打官渡,控制濟水與鴻溝水。
而另一條路線,則是往下游打,控制濮陽,繼而掌控濮水直到大野澤。濮陽的名字,與黎陽一樣。濮水之北,就是濮陽。
“大河南北的征伐,始終繞不開這些河道,也繞不開這些河關。因為,在眼下,河道就是軍隊移動的‘高速路’,是后勤最為快捷的補給線…河南河北,關鍵就在這‘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