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弟子只覺得世道不平,心中藏火。弟子之前都在鄉間,從未曾想過,世間貧富懸殊、豪族橫恣、政令倒行…能到這種程度!”
張承負抿著嘴,眼神深邃而冰冷,低聲道。
“黃天在上!這些大族廣廈數里,晝夜光明,財富數以千萬錢。他們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這‘世道均平’,在弟子心中,原本只是一句口號。而現在,弟子終于明白,究竟何為‘均平’,又如何去做了。”
“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嗯,好句,真是形象!”
聽到這一句,張角抬頭看了眼這個小弟子,點頭一笑,又開口道。
“除了這‘世道均平’四字,對于這些宦族,你還有什么想法嗎?士人們常言宦族之惡,是天下弊政之所在…你又如何看?”
“老師,這些宦官確實貪婪。但他們實際上,是皇帝權力的延續,是皇帝伸出去的手!他們所行所為的,也不過是皇帝的意志!無論是賣官還是收錢脫罪,他們都是在為皇帝聚攏財富,把錢從地方運到洛陽,運到西園!而究其根本,這還是皇帝與世家大族的斗爭!就像皇帝的原話,百罪都可饒恕,唯有黨人與大逆,不可赦免…”
說到這,張承負揉了揉眉心,又繼續道。
“皇帝從世家大族身上,一直收不上稅來。而州郡原本的賦稅,都在被擴張兼并的世家大族侵吞。他就只能破罐子破摔,用這種手段來收錢,并且培養出一批宦官門下的官吏,去與士族狗咬狗爭斗!…”
“那些買官得職的,必然要從任上,把錢撈回來。花錢脫罪的,行事會更加肆無忌憚。宦族作為皇帝的手,與士族爭斗,競奪的是盤剝百姓民戶的權力!而這斗爭越激烈的地方,像是這濟陰郡,就必然是官府失德,倒行逆施,遍地都是流民柴薪。這樣的地方,也是我太平道最容易發展之處!…”
“嗯,不錯!承負,你總是能透過這層層表象,看到世道的根本!”
聞言,大賢良師張角的眼中,閃過滿意與贊賞。然后,他悠悠講述,把數十年的歷史,梳成清晰的脈絡,教導給兩位弟子。
“其實,這濟陰一帶,不僅有宦官與士族的爭奪,還有外戚的爭斗!先有大將軍梁冀求封此地。后有桓帝心腹,大宦中常侍侯覽參與誅殺梁冀,在濟陰封侯立族。侯覽又舉濟陰同鄉段珪入宮,大加提拔。”
“而后,督郵張儉舉告侯覽,殺其母。侯覽大怒追捕,張儉‘望門投止’,四處尋士族庇護,而讓數十家士族被朝廷誅殺!隨后,侯覽‘民怨沸騰’,剛繼位幾年的皇帝,就一邊賜侯覽身死族滅,一邊又對張儉‘堅決不赦’,借此擴大黨錮…”
“等侯覽這個‘前朝的手’斷了,皇帝又養出段珪這個‘本朝的手’,再繼續為他斂財,為他壓制兗州士族!可以說,皇帝與代表皇帝的宦族,和外戚與士族的爭斗,就都在這濟陰之地的脈絡里!…”
“這濟水濤濤向東,數十年來,看著朝廷天命流轉,山河日下。當今皇帝劉宏,絕非庸主。但他智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貪足以敗國,欲足以亡身…就如你所說,有朝一日,皇帝一死,新帝尚且年幼,那宦官表面的勢大,其實不堪一擊。而等世家大族蜂擁而起,除盡皇權手足的宦族,那這大漢朝廷,就將亡于此處!”
說完,大賢良師張角搖了搖頭。他用溫潤的眼神,看著小弟子張承負,最后說道。
“天數已定!濟水濤濤,去往大野澤…承負,你不是一直想著大野澤的事嗎?為師要在段氏莊園再呆幾日,你可以帶著道奴和姜氏三兄弟,一起騎馬去大野澤實地看看!不過這一次,你可千萬要收束好殺氣…”
“諾!謹遵老師命令!”
聞言,張承負恭敬行禮。隨后,他沉吟片刻,看著師父張角道。
“老師…我在席上識得一人,是個能參與造反舉事的,眼下是東郡東阿縣丞…他想入我太平道,可否讓老師見他一見,讓他戴上黃巾?”
“他熟悉大野澤周圍的情形,這次去實地看看,也確實得有一個識得地利的向導…”
“嗯?就這一日的功夫,你又發現了個能參與舉事的?竟然還是個東郡東阿的縣丞?”
大賢良師面露詫異,深深看了張承負一會,才無奈嘆道。
“可!帶他來見一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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