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中說,“唯名與器,不可以假人。”而朝廷的做法,卻是“名”、“器”與“罪”,都可以賣!推而廣之,豈不是能更進一步,直接給士族商賈富戶按上罪名,然后索要贖罪的錢財?難怪邯鄲鐵商趙氏,急著尋找太平道作為靠山…
“哈哈哈!我段氏童叟無欺,最講信譽!諸位有什么要洗脫的罪名,盡快把錢送來!等正月旦日過后,我等就會派出使者,把兩個月的求告送到宮中。而過了正月,下一次脫罪,就得等三個月后了!…”
“記住!皇帝有旨意,百罪可贖,唯黨人與大逆不赦!要是求告中與黨人相關,切不可隱匿來求…否則,別說我等收了錢,卻不幫爾等脫罪!都聽明白了嗎?…”
段氏老丈炫耀了一圈,豪氣宣告了新的“生意”,這才施施然的又轉了回來。然后,他指著這箱寶幣,笑著對張角道。
“哈哈哈!張真人,這份寶幣厚禮,是否滿意?”
聞言,張角臉上露出苦笑。他搖了搖頭,擺手道。
“這些御賜的厚禮,實在太過貴重…貧道方外之人,實在不敢受,也沒法花啊!…”
“哈哈!真人謙虛了!也罷,也罷!那老夫就換這一箱吧!”
說著,段氏老丈把手一揮,又讓仆役取回這第一箱寶幣,送上第二個準備好的箱子。
“道奴…”
“諾!”
高道奴接過這箱子,掂了掂,才六十漢斤不到(30斤),也不知里面能裝下多少錢?而張承負睜著眼睛,又一次把木箱打開,金色與銀色的貴金屬光澤,就又一次在眾人眼中閃現!
“這是…金餅和銀餅?!”
金銀閃光耀眼,讓張承負偏了偏頭。而后,他側著看去,就看到八塊金色的小圓餅,還有上百塊銀色的小圓餅,都碼的整整齊齊,擺放在箱中。這一刻,他屏住了呼吸,第一次見到了如此多的實物金銀!
“哈哈哈!真人請看!金餅重一斤,值萬錢,共計八枚!朱提銀餅重八兩,值一千六百錢,共計一百枚!如此一百零八枚,恰合吉數,價值二十四萬錢,是我段氏贈予真人的程儀…真人可否滿意?!”
聞言,張承負垂著眼睛,在心中默算。金八萬錢,銀十六萬錢,合計二十四萬錢!而眼下市面上的牛價,才兩千五百錢一頭。這一個箱子的錢,就是九十六頭牛?…
呼!僅僅是一場持續一日的祭禮,段氏的贈禮,就給了96頭牛!這種闊綽的出手,比起冀州的世家大族來說,簡直不知道豪奢了多少!
不過,也能理解,與那些耕讀傳家的世家大族不同,這“豪奢”就是新興的宦族段氏,在州郡中立足的“排面”。而段氏來錢的手段,來自朝廷的賣官與脫罪,也絕不是種地能比的…
“段氏功德,貧道謹記在心,必為段氏焚香祈福!…”
看到這么厚的贈禮,大賢良師張角神色不變,只是笑著作揖還禮。而段氏老丈得意點頭,又邀請張角多留幾日,為族中占卜一下命數和時運。隨后,他拱了拱手,就趾高氣揚的,去面對那些求告的士人商賈去了。
一日虞祭,所見眾多,讓人身軀疲憊,心神搖曳。張承負盤腿坐在廂房的軟塌上,萬千思量,就在心中閃動。這種大族門戶中的絲帛睡塌,是他極為陌生的,也離他平日的簡樸生活非常遙遠,像是隔了一層不真實的厚壁障。
大賢良師張角則平靜的坐在另一側,飲了口來自巴蜀的藥茶。此時的茶葉很是珍惜,飲用時也是與蔥、姜、橘皮等香料一同煮沸,然后制做成藥茶來飲。
至于高道奴,則傻乎乎的抱著那個24萬錢的箱子,滿腦子都在算,這些錢能買多少牛,多少斛糧,救多少災民?
“承負,你心思亂了…來,喝碗藥茶!”
“是!老師…”
苦澀的茶湯下肚,融合著滋味豐富的香料,讓人頭腦一清。張承負長長吐出一口熱氣,整個人活絡起來,就聽見師父溫聲問道。
“這一番見了宦官段氏,見了這大族最頂級的世面…你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