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黃巾起義的最初階段,這三句綱領口號,就契合著黔首百姓的所求,也契合著這個東漢末年的世道!若是這些口號能夠喊出來,必然足夠振聾發聵,足以鼓動萬千黔首,足以震動整個漢室的天下!”
“可這樣激進的起義口號,太平道各地三十六方的方主渠帥們,又能否認同?那些出身不同的方主們,加入我太平道,都抱著各種各樣的冀求。他們的理念,恐怕和冀州道場的本部并不相同!”
“甚至,就連我那幾位出身士族的師兄們,也沒法真心喊出這樣的口號來!老師總是在最大程度的,試圖彌合所有人…但誰主誰次,由誰作為骨干領導,由誰作為輔助服從,真正走什么樣的道?…這才是我黃巾起義的關鍵,必須時刻明確清楚!…”
抱著這樣的想法,在進入東平國,抵達東平陸的天齊廟前,張承負又尋到機會,與師父大賢良師長談了一次。而這一次,聽到張承負說出的綱領口號,大賢良師張角默然許久,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半晌后,他才深深長嘆,輕聲道。
“承負,為師知曉你要走的道,也真心希望,看到你能走通的那一日!畢竟,為師從未見過…”
“但接下來,在青兗渠帥的聚會中,你最多最多,只能說前兩句:‘太平救人,黃天救世。人人有田種,人人能吃飽!’。至于最后一句若是說出,就會成為整個大漢天下,朝廷與世家最醒目的敵人!…”
“其實,你最好能把講述的重點,放在你所提出的‘大野澤-泰山山區’的經營想法上。來告訴青兗渠帥們,如何借助地利,去與必然抵達的官軍周旋廝殺!…”
“而等到了豫州,在豫荊渠帥的聚會里,你就只能說一句:‘太平救人,黃天救世!’那些豫州與荊州的渠帥背后,世家大族的影子,可太多太重了。若是說的多了,你怕是提前為人所注意。豫州是世家大族的根本之地,連宦族都沒法占據優勢。若是你在那里,與世家大族撕破臉…為師擔心,你會走不出豫州!”
說到這,大賢良師伸出手,在張承負的額頭上,為他畫了一個祝禱護身的“老君符”。然后,他才眼神深邃,沉聲道。
“承負!黃天在上,清氣在心,求道者先要存身,才能求道!就像我反復對你說過的那句話,‘且藏器于身,待天時而動。抱樸守拙,才能行穩致遠’…”
“‘打破世家、均分田地’的口號,等到起事后,你可以去小心的去做,但絕不能,這么早地開口喊出來!求道的時機還不成熟,你不能變成漢室天下的首要目標…”
“若是有朝一日,為師身死,你兩位師叔身死,皇帝也死了,世家與宦族互相廝殺…而你又能在并州之地,立下根基,封太行八陘,閉塞以自守…那時才是你的時機,來真正喊出這樣震驚天下的口號!”
“老師!…”
提到自己的身死,大賢良師張角依然神色平靜,反而是張承負有些激動起來。然而,一只粗糙的大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止住了他急切的話。師父張角的話,就又一次平靜傳來。
“承負,我們很急,因為我們沒有時間了。但你不能急!一急就容易出錯…你的時間還長,你培養的童子們,時間也還長…”
“記住為師的話,你的時間還長。一定要先固根本,再開花結果!…”
“走吧!不要再說了。去天齊廟!你的二師叔,已經派人來接我們了…”
風中無言,唯雪打蘆葉,松柏輕晃,簌簌作響。眾人遇到了張寶前來接應的弟子,又一次踏上行途。而在半日的行途后,日暮之下,一座祭祀東岳帝君的天齊廟,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哈哈!兄長!你終于到了!”
聽到消息,一名太平道人從廟中走出,爽朗的朗聲大笑,聲音清晰如鼓。他身披土黃大袍,袍上繡地文符印,腰間懸銅鈴、法印與木劍,快步走向張角。
而張承負抬起頭,細看對方的樣貌,卻見面黑有光、眉濃眼沉、口方鼻直,正是精擅醫術、傳道與組織教團的二師叔,天醫張寶。
“嗯!仲弟,我到了!”
“好!快些進來吧,兗、青兩州的渠帥們都到齊了…咦?兄長,你這次帶的,是最小的兩個弟子?”
“嗯。來!承負,道奴,向你們二師叔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