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岳天齊廟外,山風嘯過石階,在林間嗚咽作響。風雪初霽,松針簌落。檐角掛冰,松柏凝霜,一片冬寒模樣。而天齊廟內,東岳帝君金面鐵目,冕旒垂肩。祂俯視著面前起誓行禮的眾人,神容肅然,如判死生。
“黃天所鑒!岱宗高座,東岳真君在上。我等跪香火之前,起誓于神明。今所聞所知,誓不泄一字于外。若違此誓,山崩地裂,神人共棄!生無所安,死無所歸!…”
大賢良師張角、天醫張寶跪在最前,十幾名渠帥跪在其中,七八名弟子跪在其后。眾人行三拜九叩之禮,然后各自點燃一張符紙,一根松香,插入東岳帝君面前的陶罐。
很快,符紙青煙燃盡,上呈黃天與帝君。留下的符灰,再用泉水一沖一飲,把魂魄的誓言吞入腹內。等這樣的祭禮行完,一眾鄉間出身的渠帥互相對視,已經多了些難得的信任。
在太平道中,重要的聚會前,這樣誓言的儀式總是少不了的。好在,此時離上古未遠,兩漢又虔信巫、道,這誓言的約束力還在,不像洛水之后。
“都坐吧!”
大賢良師張角神情肅穆,與天醫張寶并排,坐在眾人上首。然后,依次往下一圈,是十幾名青州兗州的黃巾方主渠帥,跪坐成一個壇狀的圓形,大野澤彭鲿坐在最下。再往外一圈,則是張角與張寶的弟子們,以及渠帥們帶來的親信符師。
數十人依次落座,張承負就坐在緊靠著大賢良師的身后。他注視著對面的渠帥們,看著那一張張風吹日曬、滄桑肅然、充滿鄉土氣息的面龐。而渠帥們則齊齊看著上首,平日的兇悍與桀驁,都變成此刻的敬仰、恭順與傾聽。
“皇帝失德,五德更替。漢室火德將衰,黃天土德將興。我等聚于此處,便是順天道而為,推翻朽壞的漢室,重立太平的黃天!”
大賢良師張角如此開場,而天醫張寶眉頭微動。他聽出了兄長的講道,與之前有所不同,更為決然無畏,就像做出了某種無法更改的決定。而后,他就知曉了張角的決定是什么。
“我夜觀星象,先見五星失度,漢室朝廷昏亂,天下災疫四起。后見客星犯帝座,天下災疫還將持續,恐怕明年、后年依然大旱,天下黔首再無活路…”
“故而,一年半后,甲子年甲子月,就是我等的起事之日!此日已經定下,斷然無法再拖!”
張承負側耳聆聽,他很少聽到師父的聲音,會有如此振聾發聵的凌厲。而十幾名青兗的渠帥聽聞,都面露驚駭,震怖不安。
“三年大旱?!”
“這五年三場大疫,四次災禍!若再來兩年旱災,豈不是七年六災?那可真是沒活路了!”
“黃天啊!一年半后,甲子年甲子月正式舉兵起事?!”
“天下災害這么多,朝廷又無賑濟。不舉兵造反,難道要黔首信徒都白白餓死嗎?”
“只有這一條路走到底了!”
祠廟中議論紛紛,天醫張寶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在眾渠帥面前肯定表態。
“兄長,你精善占卜,既然算得三年旱災,那確實只有甲子年舉事了!…眾位渠帥,漢室已經腐朽,天命更替,便是注定的天數!我等依天數而行,為黔首求活而舉兵,是順天伐暴漢,而非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