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廟外雪落無聲,覆了階前松柏與石獸,一切肅殺而寧靜。廟內火堆微響,松脂迸裂,熱煙變化著,升入屋頂的煙道。
一眾渠帥與門徒們,都揚著一張張鄉民的面孔,齊齊看向上首的大賢良師,看向放出豪言的少年。他們身上混著汗味與泥巴味,如同秋后田里的地氣,又摻上了廟中的松脂味。
這樣的神情,這樣的氣息,都讓張承負感受到一種親切而熟悉的真實,就好像腳踩在田地中一樣。
大賢良師張角端坐在上,神情如石,黃袍在火光中泛著暗光。他當著一眾渠帥的面,沉聲問。
“承負,這乘氏縣的豪強李氏…為何要除之?”
“老師,豪強李氏殘害黔首,蓄養門客,為官府效力,是官府的爪牙,本就有取死之道!李氏就在大野澤旁,熟知澤中的地形地利,又有大量門客護衛。我等一旦舉事,大野澤的地利為重中之重,必須優先奪取。此處是我等能夠依仗,抵抗朝廷官軍,尤其是朝廷騎兵與重甲的關鍵所在!…”
張承負環顧一眾渠帥,神情堅定如鐵,聲音也鏗鏘有力。
“大野澤貫通河南水系!只要掌控了大野澤,就能連通各地的河道,不斷襲擾官軍補給,讓其無法全力出擊。此等地利,絕不可與官軍共享!故而,大野澤周圍的世家豪強,就是我等首要的敵人!掌握武力、熟悉地形的李氏,更是必須第一時間除掉!”
聽到這一番含義頗深的話,眾渠帥面露驚訝。而天醫張寶更是按著眉頭,看了張角一眼,沉思不語。起事之后,優先奪取大野澤一帶,憑借大野澤與官軍周旋,而不是直接去攻打郡治大城?這種戰略目標的調整…
大賢良師張角神色平靜,看了眾渠帥一圈,嚴肅道。
“朝廷官軍,尤其是涼州邊軍,一向以騎兵兇猛、兵甲犀利著稱。我等起事之初,不可輕易輕敵陣戰,和官軍硬碰硬決戰。需得如承負所說,避實擊虛,優先掌控地形復雜的大野澤,其次為泰山山區…以黃天起誓,你等都記住了嗎?!”
眾多渠帥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無言。這樣的“戰略目標”,若是由張承負來提出,渠帥們只會嗤之以鼻。一個加入太平道才三年,寸功未立的毛頭小子,也要教他們這些老資歷做事?
但當大賢良師張角如此鄭重的叮囑,一個個看向他們的眼睛,眾多渠帥就只得陸續點頭,應諾道。
“黃天所鑒!諾!…”
很顯然,這樣的戰略目標調整,絕非說一次就能奏效。后續還需要更多的會談,和天醫張寶默契配合,一個個渠帥的交談叮囑才行。大賢良師張角沒有再多說,而是看向張承負,公開問道。
“豪強李氏,坐擁一縣,手中護衛與門客眾多…如何除之?”
“黃天在上!當借段氏的刀。”
大賢良師張角面無波瀾,繼續問。
“憑你一人,如何借段氏的刀?”
聞言,張承負微微一頓,從這句問話里,察覺到了某種考校。他看了看一眾注目的渠帥,明白了師父的良苦用心。沉默片刻后,他才沉聲開口,冰冷像是廟外的雪。
“在成武縣,我等已用占卜、讖緯與告發,激發宦族與士族仇殺的矛盾,引動段氏的刀,來對兗州的世家大族與豪強動手…這樣的算計,只能在宦族與士族都沒有提防時,做上這一次。而這把刀一旦落下,自然是破滅的世家大族與豪強越多越好,最大程度的為我等起事,削去兗州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