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這位小弟子,似乎不大看重尊卑,從沒有強硬行事。他治眾的方式,遠沒有對世家大族下手的那樣酷烈如火,反而如同潤物無聲的春日細雨…確實有些稀奇!”
“嗯。承負是這樣的性子。對他認定的仇寇,像是風雪冰霜一樣。而對他認可的同道,又像是春日的暖陽…他眼里沒有什么上下尊卑,也從沒懼怕過我,卻是與眾人都不大一樣!”
說到這,大賢良師張角笑了笑,又捋了捋短髯,問道。
“如何?”
“.”
又是同樣的問題,也有同樣的沉默。只是這一次的沉默更長些,似乎更加猶豫。好一會后,張寶才嘆道。
“還是太年輕了啊!再看看吧!…我今日才得到的消息,段氏已經派人,去李氏那里問責。讓李氏家主李乾,帶著嫡系子侄,親自上門謝罪。并把那逃走的程氏嫡子,那個李氏庇護的逃犯,當著所有賓客的面,也親自送到段氏府上!”
“問責?不是直接上門抓捕?”
聞言,張角眉頭一揚,若有所思。
“這么說,段氏對李氏,一邊忌憚非常,另一邊又留了條活路?”
“不錯!忌憚是肯定的!李氏是乘氏縣的大豪之族,佃戶莊客上千人,家族子弟數百人。李氏單是子弟與莊客,就能湊出半部兩曲,四百人的精銳出來!真要把對方逼急了,那是會像野豬一樣撲出來,狠咬上段氏一口的!”
張寶肯定道。既然太平道已經把李氏當成了目標,他自然會派人過去,把對方的情形摸了個清楚。實際上,李氏的莊客中,就有好幾個太平道的信徒,會及時把消息,通過大野澤的水賊送過來。
“段氏調了三百郡兵,守在成武縣。讓李氏家主上門,也確實留了條活路。程氏已經被安上了私藏兵甲、聚眾謀逆的罪名,五十二個男丁都在定陶縣砍了頭,砍給了整個兗州的士族看!”
“在這個節骨眼,李氏家主要是親自去謝罪,把程氏最后的嫡子獻上去,那就是投名狀,投入了段氏的手下,能求得一條活路。李氏若能做的更絕,徹底和士族們一刀兩斷,再獻上家中財貨,段氏說不定還會賞他兩根骨頭…”
“說到底,段氏作為宦族,其實精明的很。這一次,兄長沒有以觀星占卜之說,點明李氏的威脅。那單靠承負散播的一些童謠和讖緯,還不足以做實段氏的殺心,尤其是在李氏還有能力,狠狠反咬上一口的時候!”
“這一回,這孩子怕是失策了…”
聞言,大賢良師張角笑了笑,平靜道。
“觀星占卜,降下殺劫,太傷陰德,做一次也就夠了。天下之事,哪能盡如預測?人心多變,能做到這種程度,就已經足夠好了。剩下的,不過查漏補缺,因時而動,靠人力來補上罷了!”
“仲弟,你在兗州多年,對這些世家豪強了解更深。你覺著,這李氏后面,會如何反應?”
“嗯…”
天醫張寶掐著手指,像是卜算一般,思量了好一會,才沉吟道。
“兗州宦族與士族相爭,互相殺了三十年。李氏暗中與士族關系緊密,一直也在往士族的門路中走。眼下,既然是宦族要動刀,那李氏的首要反應,自然是要向兗州的士族官員求援!”
“哦?兗州的士族官員?他們會出手嗎?”
“難說!段氏借了洛陽的詔令,能干預到這局面的,也就兩個。一個是本郡的濟陰太守張寵。他年紀大了,身體又抱恙,過一天是一天,恐怕不會自己往這殺劫里去湊。哪怕李氏求到他門下,又或者找了誰去說項,他也只會裝聾作啞,把這事含糊拖延過去!”
說著這些老朽的兗州兩千石們,張寶搖了搖頭,笑道。
“這些兩千石能不參與,就絕不會參與!一旦參與了,可就是在宦族與士族間站隊,把這地方上芝麻大的鏟除豪強,變成了又一次黨錮站隊的開端了。李氏只是一個家族興盛、門客眾多的地方豪強,在朝廷和士族中毫無名望地位,可沒這種硬拖他們下水的本事!”
“那兗州刺史橋瑁呢?他正值壯年,聽聞素來嚴苛氣盛,也在士人中頗有名聲。他族父是前朝名臣橋玄,一向以剛直出名。家風如此,想必會站出來,為士族扛起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