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像前,一個破火盆,殘灰積了許久。祠廟泥地上,幾枚祭錢,圍著一個泥繪的卦象。大賢良師張角佇立在這卦象前,眉頭漸漸皺起。
“坎下兌上,困卦?澤無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大兇之象.”
“初九變爻。初六。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歲不見。象曰:入于幽谷,幽不明也.變爻也是兇。幽谷三歲不見?”
大賢良師張角默然不語。他此次前來,一是想看看故人老友,二是也存了份心思,請這伏羲廟的老道占上一卦,問問明年起事的吉兇。然而,看這廟中的樣子,故人老友怕是魂歸蒿里,只留下最后一副殘卦,不知何時所占。
“.”
周易一道最是艱深,張承負看了眼卦象,就知道自己看不懂。他帶著兩人去廟后尋找,最后在一處漏雨的草屋里,找到了一具穿著麻衣道袍的枯骨。那枯骨躺在草床上,身無長物,不知死了多久,又因何而死。他也身無長物,唯有懷中抱著的一塊裂紋龜甲,還有七八卷極厚的竹簡。
“易京氏嗯?龜甲上有卜辭?都是古篆,是大篆還是小篆?”
張承負小心拿起竹簡,看了看那上面的小字,依稀辨認出“易”,“京氏”。而后,他又取下那龜甲看了會,上面的盡數是古篆,只認得一個“北”、“甲子”。這就到了他文化不夠的時候了,他看了眼高道奴,對方更是一臉茫然,只得道。
“走!去請老師來!”
片刻后,大賢良師張角赤腳趕來,手中收了那幾枚祭錢,用一個專門的祭碗裝著,應該也是從祠廟中拿的。他低著頭,沉默的注視著那草床上的枯骨,看著故人留下的最后遺骸。許久之后,他才幽幽嘆道。
“你死之后,京氏易學,怕是失了道統,就此絕矣!”
“啊?老師,這老道人不是道士嗎?怎么又變成了傳承‘易學’的儒生?京氏易學?”
張承負茫然不解,這些經術的道統傳承,實在過于古老繁復。哪怕它們才是兩漢的文脈骨血,是深埋的儒、道脈絡,卻隱藏在紛繁壯闊的漢末英豪之下,不為后人所注目。唯有這個時代傳承的儒、道宗師,才能把這些脈絡一一理清。
“承負,儒與道,本同出于古巫,不過各有闡述與偏重,并無源流之異。先民未知書,觀星望氣,問天卜龜,故有卦有符,有祝有咒。圣人因之,畫卦為《易》,立禮為《周官》,是以巫為先,禮法隨生,儒道皆從中出。所以,此間道人,傳承《易》學,初為儒士,后入黃老,不過是思慮選擇,一念之變。他的道統從未變過,就是這幾卷《京氏易經》。而我等的道統,也一樣,是這《太平清領經》。這就是儒道同源。”
大賢良師張角捋了捋短髯,說出了這一番“儒道同源”的論述。接著,他沉吟良久,才繼續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