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應天府外的隔離區已經忙碌起來。
馬淳蹲在河邊刷洗沾滿藥汁的銅盆。
遠處突然響起馬蹄聲。
李景隆帶著車隊停在石灰線外,身后跟著二十多輛囚車。
馬淳瞇眼望去,囚車里擠著的都是面色潮紅的百姓。
“新送來的?”徐妙云問。
馬淳放下粥碗:“第三批了。”
他快步迎上去。
李景隆勒住韁繩,臉上蒙著浸過藥汁的面巾:“按你的法子,各坊發熱者都送來了。”
他指向最后三輛囚車,“這幾個咳血,怕是肺鼠疫。”
馬淳心頭一緊。
他走近囚車查看,有個婦人正抱著孩子發抖,孩子脖頸上已經顯出腫塊。
“帶他們去東區。”馬淳對身后醫官吩咐,“按重癥處置,鏈霉素加倍。”
婦人突然抓住柵欄:“大夫,我男人還在家……”
馬淳記下地址交給蔣瓛:“派人去接。”
他轉向李景隆,“城內情況如何?”
“老鼠少了大半。”李景隆掏出冊子,“昨日各坊上報捕鼠六千四百只,新發現發熱者四十二人,全送來了。”
馬淳點點頭。
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把病患集中到隔離區,既能防止擴散,又能集中治療。
他望向囚車里的百姓,大多數人雖然病懨懨的,但比起前幾日那些渾身潰爛的患者,癥狀已經輕了許多。
“馬大夫!”張大夫小跑過來,花白胡子一顫一顫,“三號倉的病人退燒了!”
馬淳眼睛一亮。
那是第一批用鏈霉素的重癥患者,能退燒就是好轉的跡象。
他快步走向三號倉,徐妙云跟在后面。
草棚里躺著二十多個病人,最里頭那個漢子正捧著粥碗喝得呼嚕響。
見馬淳進來,他掙扎著要起身:“大夫救命之恩……”
馬淳按住他肩膀:“躺著別動。”
他檢查了患者頸部的淋巴結,腫塊已經消了大半,“再用藥三日就能轉輕癥區。”
那漢子突然紅了眼眶:“俺聽說前幾日有人逃跑被射死了,幸虧俺信您的話沒跑。”
馬淳沒接話。
他轉向張大夫:“今日有多少好轉的?”
“三十七個。”張大夫翻著冊子,“新送來的二百多人里,重癥只有八個,情況正在好轉。”
是啊,情況在好轉。
鏈霉素起效了,隔離措施起效了,全城滅鼠也起效了。
正午時分,馬淳正在給新來的醫官講解防護要領,忽聽外面一陣騷動。
他走出草棚,看見錦衣衛押著五個商販模樣的人走來。
“怎么回事?”馬淳問領隊的百戶。
百戶抱拳道:“按太子令,倒賣預防藥方的奸商一律押來疫區服勞役。”
他踢了踢其中一個胖子,“這廝把馬大夫開的藥方抄了賣兩貫錢一張。”
馬淳皺眉。
他認得這胖子,是城南藥鋪的掌柜。
前幾日還假惺惺來捐過藥材,轉頭就干這種勾當。
“既然來了,就別閑著。”馬淳指向遠處的糞桶,“去幫張大夫倒夜壺。”
胖子臉色煞白:“小的知錯了!這疫病要人命啊!”
馬淳冷笑:“現在知道怕了?勞煩弟兄們盯著,干滿十日再放他們走。”
“好!”說著錦衣衛踢了那胖子一腳:“走!干活去!”
傍晚的隔離區飄著藥香。
馬淳巡查完所有病區,疲憊地坐在河灘邊。
徐妙云不知何時坐到他身旁,遞來一個烤得焦香的炊餅。
“太子來信了。”她掏出一封信箋,“說你的防疫手冊已經快馬發往各府縣。”
馬淳咬了口炊餅:“希望能趕上。”
徐妙云忽然笑了:“知道百姓現在叫你什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