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燭火猛地一跳。
朱標繼續道:“蘇州府倒是另有一例。知府陳寧私下放寬路引,讓輕癥百姓投奔鄰縣親戚,反倒控制住了疫情。”
朱元璋起身踱步,忽然停下問道:“馬淳怎么說來著?”
蔣瓛在邊上道:“他建議疫時增設例外條款,允許百姓持醫館證明領取臨時路引。”
朱元璋哼了一聲。“這小子倒是會想。”
朱標觀察著父親神色,小心道:“兒臣以為,可命戶部與太醫院合議,定個章程。”
“你擬個條陳。”朱元璋坐回龍椅,“三條:其一,疫區百姓經醫官確認,可申領臨時路引;其二,接收州縣設隔離區,朝廷撥專款安置;其三,敢卡路引的官員,一律剝皮實草!”
朱標鄭重應下,又道:“是否要召馬淳入宮詳議?”
“不必。”朱元璋擺手,“那小子性子倔,來了反倒壞事。你明日派個妥當人去小青村,讓他寫個詳細方略。”
正說著,太監捧著一個食盒進來。“陛下,馬大夫差人送來的紅油鍋底料。”
朱元璋臉色稍霽,“算他識相。”
打開食盒,辛辣香氣頓時彌漫開來。“標兒,嘗嘗?”
朱標夾了一筷子,辣得直吸氣,卻忍不住又夾一塊。“果然夠味。”
朱元璋忽然道:“馬淳今日說那話時,徐丫頭就坐在旁邊,手都攥白了也不勸一句。”
“徐家妹妹向來有主見。”
“你妹子要有她一半膽色就好了。”朱元璋嘆氣,“前日見個血就暈。”
朱標笑道:“人各有所長。徐妹妹通醫術,臨安善琴棋。”
朱元璋瞥他一眼。“你倒是會打圓場。”
說著又翻開密報,“這些狗官,真當咱的刀不利了?”
朱標正色道:“兒臣已命刑部暗查,不日便有結果。”
“查實一個辦一個。”朱元璋眼中寒光一閃,“正好殺雞儆猴。”
夜深了,朱元璋問道:“標兒,你覺得馬淳如何?”
朱標思索片刻。“有才學,敢直言,但過于剛直。”
“咱就喜歡他這點。”朱元璋敲著桌子,“滿朝文武,敢當面說咱制度不好的,他是頭一個。”
“父皇圣明。”
“少拍馬屁。”朱元璋笑罵,“去睡吧,明日早朝有得忙。”
朱標行禮退下。
走到殿門處,忽聽朱元璋又道:“告訴馬淳,他要是敢把今日之事往外說,咱真閹了他。”
“兒臣明白。”
次日清晨,一騎快馬出朝陽門,直奔小青村而去。
醫館后院,馬淳正在晾曬藥材,見錦衣衛千戶進來,挑眉道:“大人這么早?”
千戶拱手:“奉太子令,請馬大夫寫個疫時路引的章程。”
馬淳擦擦手。“陛下準了?”
“昨夜連發三道諭令。”千戶壓低聲音,“浙江嚴州知縣已經鎖拿進京。”
徐妙云端茶出來,聞言與馬淳對視一眼。
“夫人研墨。”馬淳卷起袖子,“我這就寫。”
千戶補充道:“太子特意交代,要寫明如何辨別輕重癥,以及接收州縣如何安置。”
馬淳點頭,提筆蘸墨。
筆鋒在宣紙上沙沙游走,時而停頓思索。
一個時辰后,章程寫成。
馬淳吹干墨跡,遞給千戶。“三條要訣:輕癥分流,重癥集中;沿途設檢疫亭;接收地備足石灰烈酒。”
千戶仔細收好道:“馬大夫可知,昨日您那番話,換別人早進詔獄了。”
徐妙云指尖一顫。
馬淳笑笑。“陛下圣明。”
千戶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拱手告辭。馬蹄聲漸遠,徐妙云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