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張太醫見狀,硬著頭皮上前:“殿下息怒,娘娘息怒。臣等仔細查驗過了娘娘當日被施針之處……”
他指著呂氏膝蓋外側一個極其細微、早已結痂的點狀痕跡,“這確系施針留下的針眼,然位置尋常,乃‘陽關’之側,針入三分調氣助眠、舒筋活絡,絕無可能……絕無可能造成此等‘毀經斷脈’之重創。
“國公爺當日施救,手法精熟,針后娘娘風邪之癥立緩,何來……加害之說?況且……”他聲音低了下去,“國公爺行醫濟世,坊間皆稱‘活菩薩轉世’,豈會……”
另一位王太醫也低聲補充道:“殿下明鑒。遍覽古今醫案,亦無僅憑一針便即時廢人半身之能。
“此癥,實乃臣等生平僅見,或為風邪入絡奇變,或為先天隱疾驟發。臣等斗膽以為,此際……此際若能得徐國公再為娘娘詳診,或可……”
“住口!”沒等太醫說完,呂氏已發出凄厲的尖叫。
她抓起床頭溫著藥的青玉碗,用盡全身力氣朝聲音的方向砸去!“滾!都給我滾!一丘之貉!都是他的狗!想騙我引狼入室?想讓他再來害我?!我死也不要見他!你們想都別想——”
藥碗砸在金磚上,應聲而碎,滾燙的藥汁混著碎玉四濺。
太醫們嚇得連連后退,匍匐在地。
所有人都被呂氏這驟然爆發、完全不似偽裝的歇斯底里駭住了。
朱標也嚇了一跳,看著妻子扭曲驚懼的臉,心頭最后一絲疑慮也壓了下去。
這哪里是控訴?
這分明是被噩夢魘住、被無邊恐懼吞噬的瘋狂。
他更相信先前張太醫那句“癔語”的診斷了。
“夠了!”朱標的聲音陡然拔高,“太子妃病中虛弱,神智昏聵,受不得刺激。爾等退下!速去擬定穩妥藥方,固本培元!不得再提惹娘娘驚懼之言!”
“殿下……”呂氏掙扎著想說什么,卻被朱標嚴厲的眼神制止。
“你好好休養。”朱標的語氣不容置喙,“太醫署上下盡力為你診治。至于國舅……他正為雄英調理善后,此刻不便驚動。你也要安心靜養才是。”
他抬手,示意早已嚇得面無人色的敏娘等人上前照看,聲音緩和了些許,“孤去看看雄英的功課。”
他轉身離開,太醫們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只剩下呂氏徒勞嘶啞的喃喃:“……是他……只有他……你們都不信……你們都被騙了……”
朱標離開呂氏寢殿,腳步有些沉重,“讓太醫按診出的病癥開藥,務必用最穩妥溫和的方子。另外去庫房里挑幾件上好的藥材和滋補品,晚些時候親自送去國舅府上。只說太子妃靜養,不便叨擾,感謝國舅費心照顧雄英。態度要恭敬,明白嗎?”
“奴婢明白。”內侍躬身應道。
朱標長長嘆了口氣,揉著發脹的太陽穴。
無論舅舅是否知情,呂氏這般無休止的攀咬和指摘,已不僅是家丑,更是對舅舅名聲的污蔑。
太子妃瘋了——這個念頭一旦浮現,便如野草般在他心頭蔓延滋長。
他必須安撫住舅舅,不能讓這流言毀掉舅舅救回雄英的功勞和人心,更不能……動搖他對舅舅的信任。
……
東宮深處,呂氏瞪大空洞的雙眼,視線死死鎖著自己那條毫無生氣的左腿。
剛才太醫們離開時的眼神,朱標強壓不耐的安撫,還有那些模糊提到馬淳名字時的閃躲……
一切都讓她明白,無人信她。
所有的指控,在他們眼里都只是癔癥者的狂語。
沒有人去細究那刺骨陰冷的來源,沒有人真的認為那位救苦救難、如同菩薩化身的“馬神醫”會做出這等事。
“呵呵……”一聲低沉、充滿絕望恨意的笑聲從她喉嚨深處擠出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