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猛地轉過身,緊繃的眉峰驟然舒展,臉上掠過一絲壓抑不住的光彩。
朱標端著茶盞的手停在半空,眼中是松了口氣的釋然,嘴角終于牽起了一個淺淺的、真心的弧度。
徐達緊抱的雙臂瞬間松開,如同卸下了萬鈞重擔,臉上刀刻般的線條也柔和了三分。
徐輝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按在弟弟肩頭的手放松下來。
徐增壽則直接跳了起來,臉上是狂喜:“生了?!我外甥出生了?!”
徐妙錦緊緊捂住嘴巴,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那是喜悅的淚水。
李景隆、吳杰等人臉上也綻開了笑容,低聲而興奮地議論起來:“聽這哭聲,中氣十足!好!好啊!”
“菩薩保佑!祖宗保佑!”馬皇后雙手合十,聲音帶著輕微的顫抖和無比的欣慰,眼眶瞬間濕潤。
嘎吱——
產房的門從里面被推開一道縫。
一個鬢角微濕、一臉疲憊卻眉開眼笑的穩婆探出頭來。
她身上還帶著產房特有的溫熱氣息和淡淡血腥味,聲音卻透著無比的輕松和喜氣:“稟陛下,娘娘,太子殿下,各位老爺!恭喜!徐夫人生了!是位小公子!母子平安!小公子聲音洪亮,健壯得很吶!”
“呼——”一片整齊的、長吁一口氣的聲音在暖閣內響起。
馬淳幾乎是瞬移到了門前,一個趔趄,甚至險些撞到門框。
他根本顧不上禮儀,眼中只死死盯著那穩婆:“妙云!妙云如何?!”
穩婆看著這位名滿天下的院判大人此刻失態的樣子,又想到里面那位堅韌的夫人,笑容更深:“夫人安好!產程是累了些,但精神尚佳,剛看了一眼小公子,就含笑睡過去了。請國公爺放心!”
隨著穩婆的話音落下,馬淳眼中的熾亮光芒猛地收斂。
仿佛支撐他脊梁骨的那根弦被抽走了一半,一股混雜著疲憊和喜悅的暖流瞬間沖垮了他強撐多時的堤壩。
他身體晃了晃,向后踉蹌了半步,隨即被緊跟上來的朱標和徐輝祖穩穩扶住。
他沒有摔倒,只是下意識地抬手,用指關節壓住了自己緊閉的雙眼。
片刻,一滴水珠,沿著他蒼白的指節邊緣,悄無聲息地滑落。
不是嚎啕,不是哽咽,只是長久緊張、擔憂、恐懼的堤壩在最終被巨大安全感沖垮后,泄出的一滴洪流。
壓在心頭十個月,尤其是這難熬一天一夜的大石,終于徹底落地。
這一刻,他不再是太醫院那位醫術通神、喜怒不形于色的院判。
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國公爺。
他只是一個劫后余生、初為人父的男人。
他的手終于不再顫抖,穩穩地放下了。
暖閣里彌漫著劫后余生的輕松氣氛。
嬰兒洪亮的啼哭聲透過門縫隱隱傳來。
穩婆的報喜,讓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朱元璋踱開兩步,走到暖閣中堂那張沉重的酸枝木太師椅上坐下,神情間那份帝王的冷凝盡數化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欣悅和不易察覺的得意。
他抬了抬手,聲音帶著難得的爽朗:“好!咱的大侄子!聲音都透著那股子悍氣!重賞!產房內外一應人等,皆有重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