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
全完了!
他的妻子,他的老母親,還有那些牽連進去的那些無辜的下屬。
恐懼和無法挽回的絕望終于沖垮了某種堤防。
近乎歇斯底里的傾訴欲突然爆發了出來。
目標不是那隨時可以取他性命的蔣瓛。
而是眼前這位給了他短暫醫者關懷的馬淳。
“馬神醫你看到了,這就是下場……呵呵……呵呵呵……”
他干笑了幾聲,笑聲凄慘又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我活不成了,我就是個例子,一個擺在你們大家面前的例子!”
李源的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眼睛死死盯著墻角的陰影:
“告訴陛下!告訴所有人!我李源敢作敢當!我貪了!我挪了!我用那點銀子填了那些老蛀蟲們貪得無厭的窟窿!我不后悔!至少至少皇城的墻沒倒!至少工部的賬當時糊弄過去了!哈哈哈!”
他的笑聲像破鑼。
“我蠢啊!我真的蠢!以為憑那么點小動作,就能讓上面的人看到我們的難處就能改變什么,原來還是會被碾碎”
他不再看馬淳,只是失魂落魄地盯著自己的膝蓋:
“蔣指揮使好威風啊,拿著陛下的刀,現在真是想抓誰就抓誰。”
他猛地抬起頭,用盡最后的力氣吼道:
“可您自己也想想吧,蔣大人!
“你今天威風凜凜地拿著這把刀,砍向一個工部小官,砍向那些戶部的小吏,砍向一個又一個像我這樣不得不做點事情的人,你覺得你能砍到幾時?”
“當年的毛指揮使!不也是執掌鎮撫司,風頭無兩嗎?那些年他抓了多少人?查了多少‘大案要案’?結果怎么樣?!”
他惡狠狠地吐出最后幾個字:“兔死狗烹!”
診室里,只有他嘶啞而癲狂的質問聲在回蕩。
“他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你蔣大人現在這把刀用得越順手,得罪的人也就越多!你以為這些人都是孤家寡人嗎?誰背后沒有點千絲萬縷?”
“我們這些小卒子是螻蟻,是被推出來死的!可我們也有眼睛!看著呢!都看著呢!那些躲在勛貴背后不!那些可能就是勛貴們授意我們去行事的人會記得你這把刀!他們會在心里一筆一筆地給你記著!記清楚嘍!”
“等哪一天,等陛下覺得這把刀用得不順手了,覺得這把刀碰了他不想碰的人或者這把刀‘火候’過了、礙眼了,陛下翻起舊賬,或者需要平息某些人的怒火,需要殺個人讓大家都‘滿意’的時候……”
李源的聲音冰冷如霜:
“蔣大人,你猜猜,這把砍過無數人的刀,它的下場會是如何?會不會也咔嚓一下……”
他伸出手,做了個斬首的動作。
“步了毛驤大人的后塵啊!”
他死死盯著那片陰影,語氣里充滿了惡毒的“好意”:
“所以所以啊蔣大人!你行行好!高抬貴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好嗎?”
“抓我一個就夠了!夠啦!真的夠啦!”
“那些被我們挪用來填坑的下屬小吏!那些迫于無奈幫我們做賬的戶部小官!他們他們懂什么大道理啊?他們就是混口飯吃!被夾在中間!被威逼利誘著做一些小事!”
“他們跟我一樣!只是想活著!只是想讓家里老娘吃頓飽飯!讓媳婦孩子冬天有棉衣穿!”
“他們不是主謀啊!他們只是只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蟲子!你何必費勁踩死他們呢?”
李源的淚水混著冷汗流下來,幾乎是乞求著對著那片陰影嘶喊:“放他們一條生路吧!蔣大人!!”
蔣瓛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
他像個又聾又瞎的泥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