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僅要放過去,”他的語速快得驚人,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還要重重護著!吏部派出的新官赴任,著地方督撫、按察使就近關照?不行!不夠!”
“從京營禁軍里抽調人手!”他眼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每個到任的新官,特別是兩淮、蘇松、浙江、江西這些重災區職位上的新官,暗中派一隊禁軍好手隨行護衛!”
“不是明面上耀武揚威的排場,而是如同影子!讓他們一到任就摸清衙門內一切關竅,護住這些新苗的安全!誰敢伸手動這些小苗……”朱標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就由著那些暗處的禁軍,以雷霆手段處置!”
暖閣里仿佛有風雷涌動。
朱標來回踱步,腳步越來越快,整個人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散發著逼人的寒氣和凌厲的決斷力。
“北榜培新苗,填位斷舊網,再配以暗中護衛的鐵手……”
“咔噠。”門栓滑開的輕響,突兀地打破了暖閣內激蕩的氛圍。
兩人同時側目。
總管太監李忠盛垂著頭,腳步輕得像貓,悄無聲息地進來。
他沒有看朱標,也沒有看馬淳,只是對著朱標的方向,用最平穩、最清晰的語調陳述道:“殿下,錦衣衛蔣瓛大人命小的遞話,剛提審的原江蘇巡撫錢有道……咬出了三個新名字。其中兩位,系正奉命核查戶部湖廣司賬目的主事官……另一位,是……通政使司新任右參議薛道平。”
李忠盛的聲音波瀾不驚,卻像一瓢夾著冰碴的冷水,直直潑入了暖閣。
薛道平!
吏部新遴選上來、今日朱標親自點頭任命、即將派往通政使司接任關鍵職位的那位“新土”!
朱標臉上那股雷厲風行的銳氣瞬間凝固,眼中的光亮像被疾風吹滅的蠟燭,只留下一點掙扎的余燼。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父皇……召我去西暖閣……”
“備轎。”他對李忠盛說,兩個字吐得清晰無比。
他又看向站在角落陰影里、一直沉默得像塊石頭的馬淳。
“舅舅……”
馬淳已經提起了他的藥箱,“藥膏用法,莫忘。天寒地凍,仔細腰背。”
說完,他微微躬身一禮,便不再看朱標,轉身徑直走向暖閣另一側的角門。
朱標站在原地沒動,目光落在李忠盛捧來的那件織金妝花緞的親王常服上。
李忠盛沉默而利落地為他披上。
朱標抬步,向正門走去,門外風雪撲面而來。
李忠盛立刻撐起一柄巨大的玄青色油布傘,穩穩地遮在朱標頭頂,將那沉沉的雪片隔絕在外。
“陛下……是何意?”風雪聲中,朱標的聲音不高不低,平平地送了出去。
玄青色的傘面微微傾斜,擋開撲面而來的雪花。
李忠盛的腰彎得更低了,“陛下只吩咐了一句話——殿下近來審案辛苦,見識更是大進。該問您一聲:如今這刀子舉起來了,接下來,該殺哪個方向?”
傘下,朱標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頓,隨即又恢復了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