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如何作想,杜鳶并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自己總算是蓋好了這難纏的瓦當。
修繕神廟一事也終于算是盡善盡美。
擦了擦額頭虛汗,杜鳶坐在了神廟屋頂之上,眺望著遠方山水,歇一歇筋骨,也潤潤眼。
遠山被暮色染成黛青,蜿蜒溪流如銀鏈穿谷。
未被濁世侵染的山水本色,確乎令人神往。
山風輕撫之中,那個聲音再度縈繞在杜鳶耳畔:
‘你是佛家人?’
“般若巴嘛空”這句偈語,尋常百姓不解其意,也分不清出處,但這位卻斷然不會聽錯。
更何況,在那壓服天下之水的最后一落時,這位更親眼得見佛國倒懸之異象。
如此手段,的確不似道門中人。
“佛法離這人間太遠,所以我不是和尚。”
杜鳶哪里能承認自己是和尚,好不容易擺脫了這個身份,再回去,那可太讓人無奈了。
所以,杜鳶為這位說了一個可以多處延申的巧妙之言。
‘為了.人間嗎?’
不是問,而是答。
杜鳶也就沒有在語,只是小憩在神廟之上。
可良久之后,杜鳶卻是聽見這位突然問了一句,有點不明,又似曾相識的話。
‘為了這人間,舍了果位當真值得嗎?’
杜鳶自然不知,法海那聲震四野的“般若巴嘛空”,在佛經中并無出處。
這聲音的主人對此心知肚明,卻自有其洞見。
畢竟那倒懸佛國,鎮伏天下波濤的佛力,做不得假。
所以,這應是自成經典的大手段。
其玄妙,想來是擷取了《心經》精髓:
以“般若”為基,取洞察萬物本源的終極智慧;
融“波羅蜜”為用,化菩薩六度萬行的無上法門;
終以“空”為印,契入諸法無自性、緣起性空的至高真諦。
三法圓融,方成此撼天動地的無上真言。
此法雖未觸及大小乘分野的根本大法,卻已是足以另辟一宗、開山立派的通天底蘊!
而他由釋入道之際,怕是直接舍了那一尊金身圓滿的佛陀果位,化作了再入紅塵紛擾的基石
杜鳶當然不知道這位在想什么,只是按照所言默默推算。
嗯,看來這位真的被我引導偏了,不過果位,嘿嘿,我那點半路出家都不算的佛法,能有個什么果位啊!
這種事情自然不能說出來,所以杜鳶沒有答話。
只是望著遠方山水,繼而低頭看著神廟外的百姓們無言輕笑。
見此一幕,那聲音不由得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若是繼續深耕佛法,未必不能將其帶來人間罷了,我也只是聽過佛前講法,怕是遠不如你對自家根本所見。’
‘但,既然你如此作想,我又受你大恩,那么,我也會盡力去做的。’
您好像想的越來越多了。
可我似乎沒有您想象的那么高大。
只是杜鳶不知的是,隨著那位話音落下。他身周已經裹上了一層似有似無的樸實佛光。
虛實不定,樸拙無華,卻又分外真切。
杜鳶未見其變,那位雖是看得真切。但也未做提醒,畢竟本該如此,不是嗎?
微微偏轉了自己視線的杜鳶輕笑一聲后說道:
“各盡其職,各司其命,人間自當萬載無憂。您能如此作想,實在為天下百姓之福。”
這本是杜鳶不知道這位如何作想,而說出的百應之言。
可這一番話出來,對方卻是驚異的道了一句。
‘怪了,你明明舍了果位由釋入道,可為何你所言所想卻是儒家之說?’
啊,這是儒家的想法嗎?
我不知道啊。
我怎么可能對三教學說那么清楚的?
就在杜鳶有點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時候。
那聲音突然錯愕道。
‘你難道是覺得道家也不行?所以你想要把三教顯學一一走過?’
‘啊,三教皆通者古來數不勝數,甚至諸子百家皆為精學之輩亦是有之,可三教皆顯之大神通者,無有一人!’
‘你的確找到了一條最可能成你所想的路,可,真的要如此披荊斬棘而行嗎?’
杜鳶的身形已經在這位眼里無限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