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你可把我問住了。天下之大,便是那些未曾隱匿的精怪,我也未必盡識,更別說那些藏蹤斂跡的了。仔細想想,怕是半數都說不出所以然來。所以,我也說不清這蛇妖的來路。”
他話鋒稍轉,目光落在地面一處:“不過看這情形,它該只是個馬前卒罷了。你瞧這鱗片的成色,差的火候還多著呢。”
說話間,墨衣客已抬手攝來一枚黑色鱗片,托在掌心。
那鱗片足有臉盆大小,質地硬似精鋼,色澤好似淬冰。杜鳶雖未上手觸碰,可隔著兩三步遠,仍能覺出一股滲人的寒意。
尋常凡人見了,多半要直呼寶貝,便是一般修士,想來也會視若珍品。
可這鱗片到了墨衣客手中,也只是略一打量,便被他隨手捏得粉碎。
“雖說這是挨過你一輪后脫落的東西,”墨衣客看著指尖碎末,語氣平淡,“但龍蛇之屬最是珍視鱗片,若它修為當真不差,這鱗斷然不會這么輕易就碎了。”
“因此,它只能是個馬前卒。如此,倒也符合此間這把劍的名頭。”
“不知這柄劍名喚什么?”杜鳶的好奇心更甚。
墨衣客莞爾一笑:“此處藏著的劍,名叫‘奪命’。單是這名字,你該也能猜出是個多棘手的物件了吧?”
說著,他又帶上幾分憶往昔的悵然,悠悠補了句:“而且這柄劍,原是人屠的佩劍。你是不是也覺得驚訝,那家伙的劍居然也有個正經名字。”
人們只知道人屠是個劍修,但還真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劍叫什么。
因為此人從不與人多言。
墨衣客本想回頭瞧瞧杜鳶該有的驚訝神色,可轉頭望去,卻見對方面上竟是半點波瀾也無,平靜得不像話。
“你早知道這件事?”他不由問道。
“不知道。”杜鳶老實搖頭。
這回答讓墨衣客愈發覺得怪異,追問一句:“我先問你,你該不會連‘人屠’是誰也不知道吧?”
不認識李拾遺倒不奇怪。畢竟那是大世之末的絕唱,那些早早斬斷因果、入秘避劫的修士,自然不識得這么一位后起之秀。
可“人屠”不同,那是成名千年的兇名,便是他天修士,想來也早聞其號。
怎料杜鳶依舊坦然點頭:“的確不曾聽過。”
這話一出,墨衣客雖未多言,卻深深看了杜鳶一眼。他活了這一輩子,還是頭回遇上這般“孤陋寡聞”的怪人。
搖了搖頭,他終究還是主動解釋:
“‘人屠’這名號,在大劫降臨前便已響徹數百年,是魔道里最拔尖的兇魔之一,更是魔道中極為罕見的純粹劍修。”
世間劍修不算少,純粹劍修卻十分少,而魔道里的純粹劍修,更是鳳毛麟角。
“他這一輩子,只做過一件事——殺人。不殺妖,不殺魔,不殺仙,不殺神,單單只殺人。‘人屠’的名號,便是這么來的。”
“他到底殺了多少人?”杜鳶聽得眉頭微蹙。
墨衣客卻搖了搖頭:“早沒了準數,只知‘血流成河’四字,定然不假。可我萬萬沒料到,便是這么個兇魔,當年竟也來了此間。”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愈發低沉,滿是澀苦:“更沒想到,到最后,連他也沒逃.”
連那般聲名狼藉、人神共憤的魔頭都能死戰到底,他這個曾稱“大劍仙”的人,反倒自己先逃了
這件事一直壓著他至今,每每想起都感覺喘不過氣。
杜鳶瞧出他情緒不對,便主動轉了話題:
“既然他成名這么久,難道就沒有高人想過出手除了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