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先生也會想家啊。”年輕人喃喃應著,語氣跟著低落下來,“我也想,可我的家.早就沒了。”
他說的不太好意思,可話尾卻藏著掩不住的艷羨——您只是遠離家鄉,我卻是連家都沒了。
西南大旱三年,他那個原本還算殷實的小家,早就跟著乾死了。
杜鳶心頭一沉,生出幾分歉然。他抬手拱手,聲音放緩:
“是我失言了,抱歉。”
“先生您沒必要道歉”年輕人連忙擺手,“這跟您能有什麼關系呢?”
杜鳶沒再多言,只是伸手,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僅讀出了書中意,更難得的是有一顆至真至善的心。憑這份心性,你必定能高中。”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格外認真:
“所以記住,無論日后你是外放地方治理一方,還是留任京都供職朝堂,都要守住本心——權位越重,越要謹記為天下蒼生謀福。”
杜鳶說不清,這年輕人最后是會留在京都繼續科舉,還是會因那份未言明的機緣踏上修行路。
但他篤定,若這少年選擇仕途,定然能有一番作為。
正因為這份篤定,他才忍不住多勸誡幾句——越有能力的官員,若失了本心,對百姓而言便是越大的禍患。
見杜鳶說得這般珍重,年輕人也挺直脊背,雙手抱拳鄭重拱手:
“在下白展,先生今日教誨,晚輩定然一字一句如數記在心里!”
他眼神明亮無比,滿是決絕:
“若有朝一日,我忘了今日所言丶失了本心,先生放心,不必勞煩旁人動手,我自會尋一尺白綾,了斷此生,以謝天下!”
認真端詳他許久后,杜鳶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隨之便離開了此間。
待到目送杜鳶離去,這年輕人便是打算去找掌柜告辭,畢竟先生走了,也就沒人給他付錢了。
那里好意思繼續?
怎料,剛剛過來,便見掌柜熱絡上前說道:
“公子啊,先前是小人沒有眼力,如今小人給您道歉來了!您放心,今后小店,您隨便消遣,絕不收您的銀錢,只要啊,您回頭高中了,能夠給小店提幾個字就是。”
看著熱情無比的掌柜,還以為是杜鳶說了做了什麼的白展,一時間顯得又激動又窘迫。
畢竟他眼下真沒地方去,也真的不知道怎麼應對。
另一邊已經出了客棧的杜鳶,也是心有所感的低聲道了一句:
“這客棧的東家,到是個妙人。”
昨天那富商和掌柜的對話,杜鳶其實都聽得見。
這是杜鳶儒家一脈修行見長的體現,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煩惱。
很多不想聽的,他不經意間就給如數聽了去。
挺煩人的。
他打算回頭看看能不能將其變成,只聽得到和自己有關的。
不然,太麻煩了。
——
清晨一大早,城外茶肆之中,店家老張就揉著酸脹的腰,蔫頭耷腦地從柴房里挪出來。
自打昨日他把杜鳶的字跡拓下拿去給婆娘交差,就被直接趕到了這柴房——美其名曰“反省一宿”,否則別想踏進正屋半步。
他向來懼內,所以半句反駁也不敢有。
畢竟當年若不是這婆娘不顧勸阻,執意跟著他離了家鄉,一路顛沛到京都討生活,他哪有如今這茶肆可守?
就是這柴房,真的不是人睡的地方。
漏風不說,一到晚上,各種蟲子就出來了,根本沒法睡。
才伸個懶腰,他便是一陣呲牙咧嘴——腰扭了。
“哎呦呦,我的腰啊!”
里頭的動靜剛落,他婆娘就急忙掀了柴房的門簾,腳步匆匆地進來,急聲問:“咋了?出啥事兒了?”
見只是扭了腰,臉上那點擔心立馬散了,轉而換上副數落的神情:
“你說你,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就這麼不知事?去廟里求道靈符回來保個平安,難道錯了嗎?咱們小門小戶那里會引來大人們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