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了李祺,都想聽他接下來要如何應對。
殿中氣氛熱烈,依照大明朝的風氣,便是上演全武行也是有可能的,眾人皆想看李祺會不會直接語氣激烈的懟回去。
李祺環視了殿中一遭,他看到了眾人眼中的期待、戲謔、敵意、嘲弄。
李祺早就想過,真的到了這一天,他該要作出何等姿態。
從穿越后,他心中便郁結著一口氣,這口氣壓著李氏的生死、成敗,他謹小慎微,戰戰兢兢。
他從回京后沒有拜訪過任何親友。
他始終緊緊守著朱元璋詔書中定下的三條規矩,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直到楊靖死后,他才能微微松一點點氣。
他溫潤、和氣、知進退,挑剔的皇帝和太子也稱贊他遭逢大變后,有大儒君子之風,是國家的棟梁之材。
正是這種脫胎換骨的變化,才讓皇帝愿意將這等大事交在他的手中。
直到今日,他終于要徹底功成了。
可那不是他!
李祺想過,既然公府覆滅之事即將了結,既然三個幕后黑手都要死了。
那就在這殿上將這些歲月以來所受的郁氣一泄而出,他從來不是溫潤如玉的性子,他是山上嶙峋的怪石,是雨季磅礴的虐洪,是刺人心脾的利劍。
他也想肆意一次。
只是……
想到大明將來的風風雨雨,想到高居明堂之上多疑的老皇帝,想到世上之人多尊崇儒雅之士。
他想到他還不曾出世的孩子。
出一時意氣容易,招來狂風摧折了枝干便不是好事。
今日一展風華意氣,便要累及后人,不智亦不慈也!
李祺捏緊拳頭又緩緩松開。
他氣勢依舊如若沉淵,身姿依舊挺拔如松,頗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
他隨意的輕撣了下衣袖,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見到了一個跳梁小丑。
“資善先生方才為諸位大臣講述了何為圣道,恰好不才也對圣道有一番見識,借著這九天之上的殿堂,為諸位大臣點評一二。”
早先李祺的文章便多在京中流傳,對李祺鉆研圣道且有所小成之事,他們自然都是知道的。
“駙馬竟然敢在這等場合說出這等話,這是有自信與資善先生相較一二啊!”
“資善先生乃是鴻儒學者,舉世聞名的大宗師,李祺就算是頓悟后有些許天資,短短一年半時間,又如何能越的過去?”
“公府劇變后,這位駙馬性情大變,今日敢做出這等姿態,怕是有所把握。”
“前日傳出的善惡四句教你們沒聽說嗎?李祺有天縱之資,縱然政途受限,但翌日成就不可限量。”
朝堂之中,幾乎所有人都在觀望李祺和李原名斗法,無論誰勝誰敗,對他們有益無害。
“既然資善先生方才多用自古以來,恰好在下最是擅長史學,便為諸位臣工講一講這朱子之學的源流所出以及這百多年的發展。”
“朱子之學,蓋出于程子的洛學,其時共有兩派,……”
“直到宋朝末年,朱子之學依舊不為世道所容,只在極少數人家流傳……”
“朱子之學席卷華夏,蓋起于蒙古踏破中原,……”
殿中早已寂靜無聲,只剩下李祺一個人的聲音在回響,在廊柱間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