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宛如江面之上拂面而過的春風,溫暖而和煦,絲毫沒有爭辯的急切。
但殿中許多文臣的臉已經開始黑了,有些歷史不能翻,一翻大家都沒面子。
“若是將一塊白布置于油污中,它便不再干凈,稱不上潔凈無暇,再也不能對外說它是‘白布’了!
從唐宋之時,到如今的大明,我漢人的風俗變化這么大,相比較唐人、宋人,我們豈不是和元人更像?
本官曾經不解,后來才明白,是因為蒙元曾經統治了天下九十七年。”
李祺的聲音明明很輕柔,但卻重重砸在所有人心頭,李原名預感到了不妙,他沒想到李祺不和他論道,而是直接釜底抽薪,往理學的身上潑臟水。
他尖聲打斷了李祺,“李祺你這是在攻訐圣人嗎?豈不聞前宋正是不尊崇圣人之道,才導致亡國滅種,豈容你在這里信口雌黃,敗壞天下正道!”
“資善先生莫急。”
李祺依舊是不疾不徐的模樣,“這世上何曾有不經歷艱難困苦而成就的圣人呢?
昔年孔圣尚且周游列國而不得奉圣君,乃至于有困頓于陳蔡之間的窘迫。
本官于此論史,不是攻擊程朱二圣,而是說圣人的不肖后人。
陛下在大明建極之時,說要光復漢之鼎業,興隆唐宋之制,但如今大明建立起來了,卻依舊深受那等骯臟之物的影響,豈不是極其悲哀之事嗎?”
眾人誰還能不知,李祺這番話正是在說李原名,說李原名就是那不肖子孫,一身皆是奉承元人之學。
“在元大都的天牢中,文公寫下了正氣歌,而后從容赴死,他是宋人最后的脊梁,而那些被打斷了骨頭的人,則大肆的修改經典,跪伏在蠻夷的腳下,若是朱子知曉他的學說因此而昌盛,想必會泣淚吧。”
這最后一句一出,頓時所有人都頭皮發麻,這怎么把文天祥都搬出來了,有這位的襯托,更顯得那些心懷故元的漢人大儒,有奸人的潛質。
李祺一字字一句句,且落在眾人心頭。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資善先生可能無愧嗎?”
李祺悠然的聲音響徹,他不曾大聲的質問,卻有無盡的風景,有圣賢的風范。
好似……
好似那位文公落在他的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肩上,有浩然正氣勃發!
所有人都知道李祺有深厚的學識,否則不可能如此信手拈來,也寫不出那些文章。
但今日……
辯經非辯經。
論理非論理。
這一劍刺的是要害,為的不是逼死李原名,而是將他逼到絕境。
這是無解的難題,白紙上落下了墨漬,你說它是白的,沒人會相信。
李原名從沒遇到過李祺這樣的對手,總是能一擊刺到最薄弱的地方。
李祺卻不再看李原名,眼角余光落在站在眾臣之前的吏部尚書詹徽身上。
形勢到了如今地步,詹徽,你還能站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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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學是將儒家從學說轉變為儒教的理論,理學家通過一系列規范性的儒家儀式,建立了一個以年齡、地位、性別為核心的等級森嚴的秩序。
在這個秩序中,國家社會的最基礎單位是宗族,為了適配這種社會制度,理學家們發現,必須要消滅私人財產制度,轉化為宗族公有制。
但這樣極度保守的理論與宋朝寬松自由的現實大相徑庭,理學被排斥在社會主流之外,直到蒙古人進入了中原!——《宋元時代的儒學與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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