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李顯穆說完,上首的朱棣突然打斷了他,蹇義臉色顯出笑意來,理學之勢大,依舊不是心學所能夠比擬的,陛下定然有所定奪!
李顯穆卻并不慌張,而是安靜的閉上了嘴,等待著皇帝的定奪,在永樂朝,皇帝是至高無上的,任何人和勢力都要屈從于皇權之下。
朱棣眼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知道李顯穆一向不做無把握之事,心學勢力已經這么大了嗎?
朱棣自然不會忌憚心學勢大。
雖然儒家在后期有宗教化的傾向,可畢竟不是真的宗教,沒有在教內一言九鼎的教宗,儒教中的至高神也不是孔子,而是昊天,孔子更像是先知的角色,主持儒教祭祀的是皇帝、天子。
朱棣剛才打斷李顯穆,是擔心理學和心學爭斗的太厲害。
自古以來朝堂上一開始爭斗,朝政就必然受到影響。
從秦朝開始,大一統的帝國思想一向是統一的,像是現在這樣明確有兩個思想在主導帝國的大腦,反而很少見。
之前心學和理學沒有撕破臉,還能勉強和睦相處下去,如今徹底撕破臉對立起來,那就不能共存了。
言不出一必生亂。
朱高熾也想到了這一點,深深皺起了眉頭,因為圍繞在他身邊的太子黨大多是心學干將,所以他個人是偏向心學黨的,但諸如蹇義等人,以及普天之下無數理學士子,讓他亦不能一紙禁令斷絕理學的上升之途。
他不動聲色的望向了父皇朱棣,便見父皇眉宇間也滿是凝重之色,怕是也不知道如何去選擇。
朱瞻基束著手,對于此事,他認為靜觀其變即可,任由民間自己發展,等到一方勢大,朝廷再給予認證就可以了。
正如心學能名列大明科舉官方教材,不也是因為心學勢力漸大嗎?
朱棣和朱瞻基爺孫兩人性格像,想法也一樣,沉吟了幾息后,朱棣高聲道:“心學、理學的孰是孰非,不在今日朝會的討論范圍之內,方才卿家所言,朕都聽在耳中心里,朱子是儒門不世出的圣賢,這毋庸置疑,列入十哲乃是合情合理,縱然不滿三不朽,朕金口玉言,親冊朱子入廟,以正視聽!”
“圣上英明!”
吏部尚書蹇義幾乎立刻跪在地上謝恩,面上帶著一絲得色,即便是百般阻撓又如何,朱子不可能不入廟,阻攔此事,簡直是螳臂當車之舉。
可李顯穆面上卻沒有挫敗之色,反而眼中生出一絲笑意。
朱熹怎么可能不入文廟十哲呢?
那豈不是把整個大明讀書人的臉吊起來打,奉為圭臬的四書章句集注,號稱孔孟程朱的朱子,沒進十哲?
那做這一出又為何呢?
李顯穆自上朝會以來,第一次卸下了從容的神色,他跨出列中,向皇帝行禮而后高聲道:“陛下,臣有奏。”
“有何奏?”
“朱子列入十哲,誠乃可喜可賀之事,先父李忠文公,創立心學,且不言是否勝于理學,至少也能與之平齊,立言之功,不下朱子,且先父兼具德行功業,于當世無暇,臣請陛下恩準,先父李忠文公入文廟十哲!”
圖窮匕見!
當李顯穆說出這番話時,眾人才猛然想起李顯穆方才居然只提了諸葛、韓、范、文四人,根本就沒提李祺,而眾人也覺得李祺必然進十哲,根本就沒有細想這件事!
而現在李顯穆說出這番話,簡直是李顯穆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