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天還只微微亮,幾個小廝就已經踏著雪,齊齊將大門的門栓取下,門栓冰寒刺骨,手摸上去竟有些痛,“今年怕是個寒冬。”
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小廝也齜牙咧嘴,望著里里外的白雪,“這才剛剛十一月,竟然就這么冷。”
“往年都過了十二月才開始下雪,今年十一月都下了兩場雪了,一場比一場厚實,看著吧,等進了數九,外城怕是又要凍死人嘍。”
“在這瞎嚼什么舌根?”前院李管事突然冒了出來,呵斥道:“院子的雪掃了沒有,摔到了幾位少爺小姐,仔細你們的皮肉。”
幾個小廝告饒后作鳥獸散去。
李府后院主人房,李顯穆睡不著,輕聲起來憑窗而立,眉頭緊鎖。
如今是永樂二十三年十一月初七,幾天前他結束了喪期,返回李府,也就是之前的公主府,那些超越規制的東西,自然早就已經拆除完了。
“夫君,你在看什么呢?”張婉從后緩緩抱住李顯穆,輕聲問道。
李顯穆握住妻子白皙的柔荑,溫聲道:“看這場雪。”
張婉這才發現竟然又下雪了,外間落了一層白,樹枝梢頭、亭臺樓閣乃至于假山荷池,都蒙上了薄薄一層白,襯得天地間一片素凈純潔。
若是詩人在此,怕是要作詩了,可她常年跟在李顯穆身邊,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皺眉道:“這雪雖然不大,可卻有點反常,這么下去,十二月不好過,也不知朝廷有沒有什么救濟之策。”
“就算有也不會很強力。”李顯穆嘆聲道:“前幾日我進宮見圣上,前兵部尚書調任南京,圣上打算讓我做兵部尚書,負責第五次北征事宜,明年二月底就要出發。”
張婉聽懂了,朝廷準備北征,能拿出來賑災的錢自然就少了。
“陛下又要北征?”張婉遲疑了下,“我以為夫君會勸一下陛下的,畢竟上一次才剛剛結束沒多久。”
朝廷上其實都知道,第三次北征的時候,戰斗就非常少了,第四次的時候,大明軍隊一進草原,瓦剌和韃靼就直接開溜,根本不和朝廷大軍接觸。
與其說是北征,更像是去巡邊,只是巡的比較深入,巡到了蒙古人的家里面,耀武揚威的展示了一番肌肉。
只是最近幾年展示的有點太頻繁了,朱棣就好像能感覺到自己快不行了,根本沒有待在京城的心思,每次都是糧草耗盡才回來。
當京城當了二十年皇帝,臨了朱棣想享受享受打仗的快樂。
李顯穆嘆了口氣,低聲道:“年紀時創造過不朽功業的皇帝,到了晚年是不能勸的。
曾經的他們萬事皆順,心中就會生起傲慢,覺得諸事都不過如此。
晚年時人會變得固執,只相信自己的人生經驗,而覺得年輕人都只不過是嘴上無毛的愣頭青。”
況且。
李顯穆心中暗道:“這是皇帝最后一次北征了,甚至有可能駕崩在路上,在這個時候去硬頂皇帝,沒必要。”
張婉自動忽視了李顯穆剛才說的有些大不敬的話,轉而問道:“夫君什么時候上任兵部尚書?”
“應該就是這幾日了,距離北征只剩下三個月,再不上任,怕是很多事情都來不及。”
說完后,夫妻二人相擁著,感覺著對方身上傳來的香氣和暖意,再沒說話,有雪從枝頭撲簌撲簌而落下,濺起些些斑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