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
“臣在。”
朱高熾瞧著英國公張輔,輕聲道:“今日朕臨終前召見諸臣,武臣中只見了公一人,公可知為何嗎?”
“臣對皇室忠誠。”
“靖難之中,張氏功高,永樂年間,公為諸勛第一,永樂末年又扶朕登基,朕一直記在心中。
這些年來,公的誠謹為先帝和朕所公認,乃至于舉朝所公認,公便是我大明的定海神針,公在朝廷上,朕便放心,是以公在諸勛之中,朕以為不同。”
“微臣張輔,叩謝陛下天恩。”
朱高熾這番話幾乎算是對一個武將的最高評價了。
自古以來文官是不會功高震主的,但凡震主的文官,一定都參與了軍事方面,比如諸葛亮這一種,所以君主和文官之中君臣相知很容易,和武將之間則非常難。
張輔卻能得到兩朝皇帝的認可,甚至在這么關鍵的時刻,都召他來,看看另外八個大臣,都是清一色的太子黨。
這可不僅僅是朱高熾的信重那么簡單,因為張輔不是太子黨可太子卻這么信任他,這就相當于告訴朱瞻基,張輔這個人可用,日后會是你的肱骨大臣,英國公府在下一朝的富貴算是保住了。
實際上面對朱高熾突然要駕崩之事,張輔是非常懵的,一年前他才剛剛把皇帝扶上位,結果這么快就駕崩了。
又要面對一位新皇,這就很危險了。
自古以來,絕不是說和皇帝關系好,就能和太子關系好的,遠的不說,唐朝的長孫無忌,不就被親手捧上去的親外甥弄死了,這種事可不是孤例。
方才依靠著一碗參湯而振作的精神,漸漸消散,朱高熾又恢復了蒼白灰敗的臉色,強扯起一抹笑,有氣無力的輕聲道:“諸卿,且出宮去吧。”
殿中眾人都沒動,依舊跪在地上,眼淚緩緩流淌下,望著病榻上的皇帝,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誰都知道,這一出宮,下次相見便是生死相隔,黃泉人間,不復相見了。
“朕是個沒福氣的,賢臣在朝,可身子卻不爭氣。”朱高熾笑著,而后望向朱瞻基,“太子,你去送送他們,時辰不早了,別誤了回家吃飯,餓著肚子,不好受啊。”
眾人更是眼淚淌下,低聲啜泣喊著“陛下”。
“諸卿,出宮吧。”
眾人這才再次叩首后起身,轉身往殿外而去,一直走到寢殿門前,才聽到身后傳來一聲,“愿大明在諸卿手中,昌盛隆耀!”
眾人腳步一頓,而后紛紛收斂心神出了殿。
縈繞在鼻間的藥味消散一空,耀耀的光照在身上,五月的天已然漸漸熱起來,可眾人只覺渾身冰冷。
話未竟,殿外傳來一聲鴉啼,極長極厲,像一把鈍刀劃破綢緞,眾人皆是一顫。
……
自從宮中出來后,李顯穆就有些魂不守舍,各項事務依舊能完備處理,可張婉和他夫妻十幾年,怎么會看出不來其間差別。
李顯穆沒說有關于宮里的事,而是不時望著窗外的庭院。
京城中漸次走進了夏日,落下了一場場雨。
傍晚時分,天空中已然漸漸有濃云遮蔽,將夕陽的一絲輝光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