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經過紈绔子弟愛撫過后,可能要不了多久,她還是會選擇離開。”
匯報結束,會客廳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香煙燃燒的細微聲響和空調冷風的低鳴。
陳博士摘下眼鏡,用絨布輕輕擦拭著,似乎想借此平復一下過于投入分析帶來的某種情緒。
他沉默了幾秒,最終,仿佛不受控制般,低聲輕嘆了一句,那嘆息里帶著一種與他專業冷靜形象不符的、真實的惋惜:
“唉......林清淺......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一直沉默聆聽、手指無意識摩挲著雪茄的張杭,眉頭猛地一蹙!
他抬起眼,目光如冷電般射向陳博士,方才那點沉郁瞬間被一種被冒犯的、冰冷的銳利所取代。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上位者的威壓,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靜的空氣里:
“我知道她是個好女孩。”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銳利地盯著陳博士有些錯愕的臉。
“這個事實,需要你來重復嗎?嗯?”
陳博士身體明顯一僵,擦拭眼鏡的動作頓住了。
他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和惶恐,迅速低下頭,聲音帶著明顯的緊張和歉意:
“對不起,張總!是我多嘴了!請原諒!”
張杭沒有立刻說話,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然后將煙霧緩緩吐出。
繚繞的煙霧暫時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微微搖了搖頭,目光似乎穿透了煙霧,落在窗外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上,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
黃鈺彗一直安靜地坐在稍遠一點的單人沙發里,像一尊美麗的雕塑。
她將張杭所有的反應都盡收眼底......那瞬間的蹙眉和不悅,那銳利眼神下的被觸痛,以及此刻煙霧后那聲微不可聞的輕嘆和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掙扎?
那絕不是計劃即將成功的得意,更像是一種......遲來的、微弱的良心不安?
是了。
黃鈺彗心中了然。
她想起了林清淺在程默墳前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想起她指尖扒出的鮮血和泥土,想起她噴出的那口染紅詩稿的鮮血,以及高燒昏迷中破碎的囈語。
那不是一個游戲npc的崩潰,那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投入了全部真摯情感的靈魂,被徹底碾碎的過程。
再精密的心理模型,也無法完全模擬那種摧毀性的絕望。
張杭......他并非全然無感。
‘難道是因為他那段在魔都的時間,太無聊,太空虛了?’
黃鈺彗在心里默默想著,替張杭補全了他未曾宣之于口的后半句。
那時的他,像一頭在鋼筋水泥叢林里游蕩的猛獸,金錢、地位、女人......一切都唾手可得,反而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需要不斷尋找更強刺激的倦怠。
‘是因為,當時他身邊只有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安佳玲。’
‘后來,因為鄭微微和鄭舒晴到了,他很快就收斂了許多,不管是做事還是情感。’
而林清淺,這個干凈純粹又帶著清冷距離感的挑戰,就成了他排遣空虛、證明自己狩獵能力的絕佳目標。
但現在,當這場精心策劃的戲劇終于走到高潮前奏,當那個好女孩被傷害得如此徹底、如此真實地展現在他面前時,那點被空虛和游戲心態掩蓋的、屬于人性底色的東西,似乎被撬動了一絲縫隙。
黃鈺彗靜靜地看著煙霧后張杭輪廓模糊的側臉。
她看到了那絲掙扎,那絲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對情感欺騙本身的不忍。
這絲不忍,非但沒有讓她覺得張杭虛偽或軟弱,反而......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他長久以來紈绔冷酷的表象,讓她窺見了一絲更深邃、也更“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