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曼卿再次提到波士頓的藝術氛圍時,韓樂樂放下刀叉,看向林清淺,眼神亮晶晶的:
“對了,清淺,聽說加德納博物館最近有個關于東方主義在19世紀歐洲繪畫中呈現的特展,挺有意思的,要不要找個時間一起去看看?”
她的邀請自然又隨意。
林清淺心中一動。
逃離這所房子,去接觸真正的藝術,或許能暫時麻痹那些痛苦翻騰的記憶?
她正要點頭答應,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張杭低沉的聲音帶你看真正的藝術......那個在私人藝術空間里,被他掌控著、解讀著畫作的下午......
那些曾讓她心動沉迷的瞬間,此刻在生活系藝術家的濾鏡下,變得如此......復雜。
她握著叉子的手微微一頓,臉色又白了一瞬,但很快掩飾過去,對著韓樂樂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好啊,我也正想去看看,時間你定。”
“行!我查下具體展期,回頭告訴你。”
韓樂樂敏銳地捕捉到了林清淺那一瞬間的異樣,但她體貼地沒有追問,只是將話題輕松帶過。
晚餐在還算愉快的氛圍中結束。
韓樂樂沒有久留,禮貌地感謝了款待,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對送她的林清淺眨了眨眼,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帶著點川渝口音的親昵說道:
“清淺妹妹,下次想吃麻辣兔頭告訴我,空運過來!走了哈!”
那獨特的煙嗓和俏皮的神態,驅散了林清淺心頭最后一點陰霾,讓她忍不住也回了一個淺淺的、真實的笑容。
“嗯,下次見,樂樂姐。”
林清淺輕聲道別。
厚重的合金門緩緩合上,隔絕了韓樂樂那鮮活的身影和聲音。
公寓里瞬間恢復了那種極致奢華下的空曠與寂靜。
海港的夜景依舊璀璨,但林清淺的心情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完全沉溺于冰冷的絕望。
她走回客廳,林曼卿正坐在沙發上,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這個韓樂樂,真不錯!錦城韓家的嫡系啊......這身份,這氣度,這性格......淺淺,跟她好好相處,對你有好處!多個朋友多條路,尤其是在外面。”
林清淺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和遠處航船的燈火。
韓樂樂的出現,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漣漪,也攪動了沉淀的淤泥。
生活系藝術家帶來的認知顛覆,讓她對張杭的恨意更加純粹,卻也更加絕望,因為那恨意指向的,是一個將感情都玩弄于股掌的、冰冷而技藝高超的匠人。
思路有些轉變,似乎張杭身上的閃光點,在她心里被放大了。
但同時,韓樂樂那鮮活的生命力,那種我的戀愛我做主的叛逆與勇氣,又像一道微弱卻倔強的光,隱隱為她勾勒出另一種可能性的輪廓。
一種或許可以掙脫牢籠、掌控自已情感命運的可能性?
這可能性還很渺茫,混雜著痛苦、迷茫和巨大的不確定性。
但至少,在這個夜晚,當林清淺再次躺在那張過分寬大柔軟的床上,閉上眼時,腦海中除了張杭那揮之不去的、帶著藝術色彩的冰冷眼神和滾燙觸感外,還多了一抹亮色。
那是韓樂樂明媚的笑容,和她那句帶著江湖氣的承諾:
“有我在,不會讓人欺負她的!”
夜還很長,恨和思念以及淡淡的愛意交纏,依舊刻骨。
但在這座用金錢和安保堆砌的金絲牢籠里,名為希望的種子,似乎已在冰冷的心土深處,悄然裂開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次日,林曼卿已經離開波士頓,頂層的空曠感似乎被放大了數倍。
巨大的落地窗外,波士頓港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薄霧中,失去了昨日的金紅壯麗,只剩下鉛灰色的海水和沉默的船只,像一幅未完成的、壓抑的鉛筆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