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被金錢氣息浸透的萬竹豪車匯,賓利慕尚平穩地駛向外灘。
目的地是一家米其林三星西餐廳,坐落在一棟歷史悠久的建筑頂層。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外,是魔都最負盛名的畫卷。
黃浦江蜿蜒如帶,兩岸燈火璀璨如星河傾瀉,對岸陸家嘴的摩天樓群如同鋼鐵森林般刺破夜空,東方明珠、金茂大廈、環球金融中心、國際中心......現代文明的輝煌與江面的粼粼波光交相輝映。
侍者身著筆挺的制服,恭敬而無聲地將他們引至視野最佳的臨窗位。
落座,江景仿佛觸手可及。
餐廳內部環境極盡優雅,柔和的燈光,低回的爵士樂,空氣中彌漫著高級食材與香檳的芬芳。
精致的菜肴如同藝術品般一道道呈上。
張杭姿態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隨意地轉動著水晶香檳杯的杯腳,主導著餐桌上的話題。
他的談吐風趣而犀利,視野開闊,從文藝復興時期佛羅倫薩美第奇家族的收藏軼事,跳躍到當下國際金融市場的微妙波動,觀點獨到,偶爾夾雜著幾分黑色幽默,引得坐在他右側的黃鈺彗掩嘴輕笑,眼中滿是崇拜和依戀。
楚嫣然坐在張杭左側,努力調動著自已所有的學識和涵養,試圖融入這場高端的對話。
她談論著最近看過的先鋒藝術展,分析著某位新銳設計師的理念。
然而,下午在豪車匯目睹的那場價值四百五十萬的隨手贈禮,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瀾遠未平息。
張杭身上那種成熟男人的致命魅力、深不見底的雄厚資本,以及那種仿佛掌控著一切、連時間都能踩在腳下的從容氣度,形成了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引力場。
這讓她感到一種本能的不安,仿佛靠近危險的漩渦,卻又被那漩渦中心的光芒強烈地吸引著,忍不住想去探究。
她心中那座堅固的厭男堡壘,在現實這柄名為張杭的重錘反復敲擊下,已經悄然布滿了裂痕。
“楚小姐似乎對當代藝術很有見解?”
張杭的目光忽然轉向她,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她努力維持的平靜表象:
“不過,我很好奇,在搞藝術的人眼里,藝術品的價值,究竟是源于其本身的藝術性,還是源于資本賦予它的價格標簽?”
他的問題帶著一種溫和的鋒芒,直接刺向一個核心矛盾。
楚嫣然心頭一緊,感覺到一絲攻擊性。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穩定心神,才謹慎地開口:
“杭哥這個問題很有意思,我認為,真正的藝術價值,核心在于其思想性、創造性和美學表達,資本或者說市場價格,更多是市場運作和稀缺性的結果,它有時能反映藝術價值,有時也可能是一種泡沫或扭曲。”
她試圖用專業的口吻回答。
“哦?泡沫?”
張杭輕笑一聲,身體微微前傾,帶來無形的壓迫感:
“就像梵高生前只賣出一幅畫?畢加索的畫作在他死后才被資本瘋狂追逐?所以,在資本介入之前,他們的藝術價值就不存在,或者被低估了?或者說,資本才是最終的藝術價值裁判?”
他的話語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切割著楚嫣然的論點。
楚嫣然感覺臉頰有些發熱,張杭的邏輯和氣勢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微微蹙眉:
“藝術價值有其內在的、超越時代的標準,資本可以放大它,也可以暫時遮蔽它,但時間最終會沉淀出真正的價值,資本更像是一個放大器,有時也可能是一個干擾源。”
“一個有趣的悖論。”
張杭晃了晃酒杯,金黃的液體在杯中蕩漾:
“沒有資本的推動,很多天才可能永遠埋沒,很多偉大的藝術品可能無人知曉,就像這臺面上的魚子醬,沒有高昂的價格和稀缺性賦予它的光環,它還會是頂級盛宴的象征嗎?藝術與資本,從來都是糾纏不清的共生體,完全的純粹,或許只存在于象牙塔的幻想里。”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尖銳,甚至有些冷酷。
黃鈺彗安靜地吃著精致的銀鱈魚,眼神在張杭和楚嫣然之間流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和優越感。
楚嫣然被張杭步步緊逼的詰問弄得有些窘迫,但內心卻意外地沒有太多反感。
這種高強度的、充滿挑戰性的思想交鋒,反而讓她覺得很有趣。
不同于她接觸過的那些要么附庸風雅、要么淺薄無知的所謂精英,張杭的思維極其鋒利,見識廣博,言辭雖然有時帶刺,卻總能直擊要害,讓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這種被碾壓卻又被激發的感覺,很陌生,也很刺激。
“杭哥的觀點很現實,也很有沖擊力。”
楚嫣然深吸一口氣,迎上張杭的目光,眼神里多了一絲倔強和不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