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夜義似是猜出了李善道的所思,一邊前頭引路,一邊說道:“本山住的兒郎,只兩三千,其余的或是在河中的島上、西南邊的山中,或是駐在山腳。你來時,沒見山下的我寨人馬么?”
原來不止是在河中的山島中有駐扎,在西南邊的群山里也有翟讓的部曲!
“見了,他們還盤問了我來作甚呢!”
徐世績家豪富,他和他父親仗義疏財,在郡中早有美名,其人又有謀略,慷慨豪爽,投入到翟讓手下后,甚得翟讓依仗,現在瓦崗寨中的地位十分重要。
李善道自稱與徐世績是總角之交,此來又是給徐世績送家書的,張夜義因先敬了他幾分,不把他當外人,乃呵呵地又笑著說道:“徐大郎說,俺們多東郡人,兔子不吃窩邊草,不好就近在東郡打劫,東南一二百里外的的滎陽郡、梁郡,地近汴水、通濟渠,來往的商旅眾多,正可剽掠,以供自資,因建議翟公不妨多遣兒郎往滎陽、梁郡,還有西邊的永濟渠沿路打劫。這當兒,除了山里、島上駐的,還正有些兒郎在滎陽、梁郡,及那永濟渠左近發財快活哩!”
搶劫的話說的輕松自然,好像天經地義!
今時之李善道,早非昔日的那個浪蕩子,已然“脫胎換骨”,雖在決定來投瓦崗之前,已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可這會兒聽到張夜義這樣的話,他還是不自禁的為之心頭一顫。
決定來投瓦崗時,給自己預先做的那些心理建設做的再足,畢竟也僅只是心理建設。
現在不同了,是真的身在“賊巢”了!
且是一個擁眾上萬,盡管在后世甚有美名,號為義軍,可於時下卻還只是個專以打劫為務,以至其打劫范圍遠至幾百里外的“大賊巢”!
就眼前的這位張夜義,笑呵呵的,對自己很是和氣,可又豈知,他手上是不是沾過血?手下是不是有人命?當劫掠之時,他又會是何等模樣?又適在山頂見到的那些個衣衫破爛、被推搡前行的男女,雖不知來處,有一點可以確定,必都是被擄到山上的人質、肉票!
李善道暗暗地咽下了口唾沫,再次提醒自己:“世道不同,當下非是后世的太平盛世,而是人命如草的亂世!要想活下去,這世道,我改變不了,……他媽的,就只能改變我自己!”
臟話,有時能自嘲,有時也能壯膽。
下到北坡,行之不遠,參差筑在一塊蔥綠的大巖石邊上的數座屋宅落入眼簾。
張夜義指之說道:“李郎君,巖下的那幾座屋宅,就是徐大郎和寨中別的幾位大頭領的住處了。你稍等,俺去通報一聲。”
李善道說道:“好,好,勞你通報。”
張夜義健步如飛,到了那幾座屋宅外頭。
幾座屋宅之間,各有籬笆墻相隔。在籬笆墻外,又各有帶刀的壯漢們警衛。
李善道目不轉睛地看著張夜義到了其中的一座屋宅外。
見他先與這座屋外警衛眾人的頭目說了句話,旋即,便進了去,等不多時,從屋中出了來。
李善道提心在口,等他回到近處,盡量拿出放松的表情,佯笑問道:“大兄,徐大郎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