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眾頭領乃才出聲喝彩。
李密把弓還給了翟讓的侍從,謙恭地說道:“比之明公的連珠神射,在下遠遠不及之。”
是李密不會連珠箭么?不止李善道一人浮起了這個疑惑,但也不止李善道一人,很快的就自己給出了自己回答,只怕不一定是!也許是為不奪翟讓的風頭,故此李密才故作不如。
卻這王儒信,畢竟出身不高,與李密這等的關隴貴族子弟,此前從無打過交道,是以他竟不知,如李密他們家族這些的關隴貴族本就是軍功貴族,隋朝前邊是幾百年的亂世,而又隋朝建立至今才多少年?他們這些家族尚武的傳統不但仍存,且還仍盛,像李密他們這等的關隴貴族子弟,射箭、騎馬,那是他們的家傳本領,別說區區立射,就是騎射,李密也相當精通。
王儒信這等於是出了個昏招,本是要貶抑李密,結果卻讓李密借此出了個風頭。
此時此刻,王儒信是何惱怒,且也不需多說。
賈雄見得場面已經緩和下來,乃笑言說道:“明公神射,蒲山公亦三射三中,古之養由基,今之長孫晟,亦不過如是。茂公、雄信,這六箭,值不值當我等下六杯酒?”
單雄信大手一揮,豪氣笑道:“六杯怎夠?翟公、蒲山公,請回堂上坐,為二公此六箭,俺一人飲六杯!”
翟讓當先,李密隨后,徐世績、賈雄、王伯當、房彥藻等相從,諸人重回了堂中。
很快,單雄信敬酒的聲音,翟讓、李密等說話的聲音,從堂內傳將出來,卻堂上已重開酒宴。
蔡建德等廊上的護衛們,各向后退開,都重新回在了原本站的地方。
小雨輕拍雨棚,箭靶收走,院中酒宴亦再起開。
一場酒宴,喝到三更,方才盡歡而散。
李善道喝了個半醉,夜雨不停,不想回鳳凰島了,便回那處山谷中住。
到了谷中,高丑奴打來清水,正待伺候他洗沐,猛地李善道拍了下大腿。
高丑奴唬了一挑,險把盆打翻了,慌問道:“郎君,要吐么?”
“出我意料,想不到這李密居然是個神射。丑奴,我今晚看完他射箭后,你知我在想什么?”
高丑奴問道:“郎君想什么?”
李善道仰望夜空,長嘆說道:“能在青史留名者,哪個不是人杰?……扶我起來!”
就著高丑奴的攙扶,他按住膝蓋,站起身,背叉著手在茅屋前的雨中轉了幾步,說道,“人固有一死,三不朽者,唯德、功、言。我亦一昂藏丈夫也,既入亂世,已眼見身接,盡一時英杰,則我今雖不如,但又怎可自甘其后,終竟致徒委白骨於黃土?”轉過身,叉著腰,昂著頭,噴著酒氣,問高丑奴,“丑奴,你說老子將來能否也名留青史?為后世人所敬、所佩?”
一陣輕風吹來,朦朧月下,靜悄悄的谷中,桃花樹上的枝葉隨風搖擺,片片落花隨雨水飄舞。
這一問,是酒意驅使,也是受李密文武兼資激發下的發自內心的慷慨之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