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則即是處理縣吏,或言之“隋朝官吏”等這類俘虜的問題。
這個問題,表面上看,只是一個處理“俘虜”的軍事問題,深里來說,卻實際上是一個判斷“誰是敵人,誰是朋友”的政治問題,或者說,是一個把自己視為什么階級的政治問題。
縣吏,不僅僅只是縣吏,能當上縣吏的,多數是士族子弟。
徐世績把他抓到的縣吏、士紳多給放了,這說明什么?說明他把他自己視為了士人階級中的一員。他造反起事,是因見隋室將亡,如此而已,而絕非是要反士人,或言之地主這個階級。
說實話,李善道在這個問題上,和第一個問題一樣,早前也是心存矛盾的。
他在這個問題上的矛盾,并和他在第一個問題,即“打完仗后的軍紀問題”上的矛盾亦是一樣的,俱是在理智上,他清楚,在當下這么一個生產力不能與后世相比,在政治、經濟上,具有著本身局限性的時代中,他最好的選擇是甚么,然在感情上,他難以做到,不能下決心。
——為何在聽侯友懷說,酸棗縣衙的縣吏盡都被其俘虜了后,李善道沒有第一時間做“宜當何以處置這些俘虜”的決定,而是準備等與劉胡兒商議一下后,再做決定?他在那個時候,理智上其實已經告訴了他,怎么做,才是他最宜當的選擇,唯他感情上,暫尚難將這個彎給拐過來,他一個后世來的“根紅苗正”的“勞動階級”,難以簡單輕易地便把自己轉入到地主這個“剝削階級”,因此,他才暫時把“怎么處理這些縣吏俘虜”這件事,給放到了一邊。
每個時代,因其生產力發展程度的不同,都會有不同的各自代表本時代的進步的政治力量。
用后世的話,就是各個不同的時代,各會有“代表本時代之先進生產力”的力量。
先進一小步,是先進,若是超越了本時代所具備的生產力基礎,先進了一大步,代表的可能就不是先進了,甚至,還有可能物極必反,成為反動。
這個道理,隨著在當下這個時代的時間越久,李善道越是已心中了然。
仍是那句話,了然歸了然,卻就是在感情上,他遲遲不能下決心。
現在,今晚,通過與劉胡兒的交談,他終於是做出了選擇,下了決心。
“罷了!”他在這縣衙的后院,扶著樓閣的欄桿,望著樓下的城內,沒有回答楊粉堆的疑問,自嘲心道,“我李善道,今天起,今晚起,他媽的也將是、也將是……!”又長嘆了一口氣。
“二郎?”楊粉堆說道。
李善道不想再看城內,樓閣上他也懶得再坐了,抽手甩袖,說道:“回前院堂上!”命令從吏中一人,“去北城看看,搶婦人那事兒,劉兄處理得怎樣;再看看侯老兄,招降的怎樣了!”
侯友懷的招降費了勁,但在快天亮前,總算是成功地將那百十縣卒招降了下來。
天亮后,張懷吉、秦敬嗣等絡繹回到縣衙。
諸人皆是喜笑顏開,一個晚上,從那些“私賣縣庫存糧”的富戶家中,他們要得了糧食千余石,財貨十數車。
將近中午時,城中各處逐漸得以穩定。
李善道一聲令下,將張懷吉等得來的糧食、和從縣衙府庫剩余的糧食,盡搬運到北城門外,堆積如山,隨之,由侯友懷、張懷吉等或在城內招呼、或往各鄉傳話,開始以糧募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