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天晚上得知翟讓率部還回滎陽時起就產生的疑惑,李善道總算是可以問出來了。
和徐世績略說了幾句打下酸棗后,他“釋放縣吏、索要糧食、招兵買馬”等的諸項舉措以后,他試試摸摸地詢問說道:“大郎,翟公不是要領主力還寨么?怎么又回來了?”
徐世績扭臉往后看了眼。
翟讓、單雄信等已回到中軍,跟在他們后邊最近的是王儒信所率的前部兵馬,且與他們之間亦有三四里之遠,不必擔心會聽到他和李善道的對話。
他乃才回答說道:“本是要回寨中。二郎,你沒得到消息么?賈務本死了。”
“賈務本死了?”
徐世績說道:“就三四天前的事吧,賈務本在突圍逃竄的時候,負了重傷,到了梁郡未久,就傷重不治,死掉了。現今張須陀的余部,是群蛇無首,亂成了一團。”
“原來如此,所以翟公改了主意,還來滎陽?”
徐世績看了看隨從在李善道馬側近處的高丑奴、秦敬嗣、王須達等。
李善道心領神會,令高丑奴等:“我與大郎說些私房話,你們不要跟得太近。”待高丑奴等落后了一段距離后,問徐世績,說道,“大郎,莫不是除了此因,還有別的緣故?”
“只一個賈務本死,還不足以改變翟公的決定,的確是還有另一個原因。”徐世績壓低了聲音,說道,“二郎,你我是自己人,俺也就不瞞你了。其實這一段駐兵在白馬期間,俺就一直在勸說翟公,張須陀這一大敗,局面對咱極其有利,若就這么返回寨中,委實太過可惜。
“只是翟公疑慮重重,一直猶豫難決。正好,賈務本死的消息傳到,同時,蒲山公兵入襄城、潁川郡后,沿途縣城聞風而降,這才旬日之間吧?蒲山公已是兵馬大增,所得糧秣、財貨不計其數!這個消息也傳到了白馬。兩下結合,又再加上軍師卜卦,說是南還滎陽,與蒲山公重新合兵,將會是大吉,翟公遂才終是改了心意,決定不再還寨中了,還回滎陽。”
李善道聽明白了。
賈務本的死,只是翟讓還回滎陽的一個引頭,真正促使他還回滎陽的,實際上是李密近期“豐厚”的戰果。不戰而降的接連幾座縣城,由此所得的大量糧秣、財貨,使翟讓動了心。
一時之間,李善道不知該怎么接腔才對了。
徐世績摸著絡腮胡,笑道:“二郎,不論怎么說吧,翟公現下率咱主力,還回來了滎陽。接下來,等與蒲山公再會合以后,咱就可以接著趁勝再進了!”
“大郎是說,攻興洛倉么?”
徐世績說道:“興洛倉嘛……,恐怕暫時還是攻不了。”
“為何?”
徐世績說道:“翟公雖是改了心意,肯不再還寨中,還師滎陽,但在攻興洛倉這件事上,他依舊猶疑不定。洛陽有隋室的重兵駐扎,并駐在虎牢、汜水等地的裴仁基等隋將,皆隋之宿將也。翟公故仍是以為,只靠我瓦崗一軍,縱有大敗張須陀之勝,若攻興洛倉,定亦難克取。”
洛陽的隋室駐兵,暫且不提,只說這個裴仁基。
裴仁基在隋軍中的資歷比張須陀還要老,他是北周的驃騎大將軍裴伯鳳之孫,上儀同三司裴定之子,正宗的將門子弟,早在開皇初年,張須陀才剛兩三歲的時候,他就以驍武、便弓馬而充任隋文帝楊堅的親衛了。他參與過滅陳朝的這場戰役,先登陷陣,拜儀同,賜縑彩千段;楊廣繼位后,他又參與了平定黔安的叛賊向思多之戰、又因戰功升任銀青光祿大夫,賜奴婢百人,絹五百匹,后來,他還在西域張掖,擊敗過吐谷渾,在北方邊地,擊敗過進犯的靺鞨,再后來,他還跟著楊廣征討過高句麗,并在戰中立下功勞,進位光祿大夫。
可以說,縱觀裴仁基至今為止的這大半生,端得是南征北戰,可稱是兩朝老將,戰功赫赫。
李密出身高貴,眼界高,往常交往的長輩、朋友,盡楊素、楊玄感父子這樣隋室軍政兩界的頂尖人物,——楊素是誰?滅陳的主將、大破突厥的主將,裴仁基豈能與他比?因可能不把裴仁基當回事;翟讓只是一個郡曹掾的出身,對這樣一位宿將、名將,卻難免自是懷有畏懼。
裴仁基都畏懼,就更別說洛陽駐扎的隋室重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