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帳里看去,見四五人正在帳中喝酒笑語。主位上坐著的,是李善道;其下兩邊作陪的是高延霸、秦敬嗣、陳敬兒等,賓位上坐著兩人,俱是黑黢黢的,各一身黃色的圓領袍,兩個人都身材健碩,主賓位上此人左邊臉上一道傷疤,是劉黑闥,另一人是他弟弟劉十善。
“劉頭領咋又來了?”焦彥郎問親兵說道。
一個親兵答道:“二郎今天不忙,傍晚時,請了他來的。”眼落在焦彥郎等提著的野雞、野兔上,笑道,“兄等出營打獵了?收獲不錯啊!這兔子,真是肥;這野雞,不但肥,羽毛也美。”
“所以專門挑出,特來獻給二郎。”
這親兵回臉,往帳里瞅了下,說道:“十三郎,怕是要煩兄等稍等片刻了。”
“怎么?”
這親兵說道:“兄等請聽帳中,二郎正在與劉頭領說甚么?”
焦彥郎等就止下話聲,望向帳中的李善道,側耳聽帳中說話。
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隱隱約約,可以聽到個大概。
聽未幾句,焦彥郎詫異地說道:“怎么?二郎想要與劉頭領結為兄弟?”
……
帳中說話,李善道正講到“結拜”之請。
他端著酒杯,笑吟吟地看著劉黑闥,說道:“黑闥兄,老實說,我與兄相識的時間雖然還不算長,可有道是,‘傾蓋如故,白頭如新’,我卻是與兄一見,便深覺與兄投契!前幾天,石子河西一戰,我與兄又并肩殺敵,兄之勇武、義氣,更是令我心佩。不瞞賢兄,我自投到寨中以后,所見英雄多矣!而能如賢兄者,實少!故我今晚,借此酒力,斗膽敢向賢兄提請,若賢兄不以我愚鈍為嫌,愚弟敢愿攀附鳳尾,求與賢兄義結金蘭!不知賢兄意下何如?”
此話,何止是出乎了帳外的焦彥郎等的意料,也出乎了劉黑闥的意料。
正如李善道所言,他和李善道認識的時間并不長,盡管這些天來,尤其是石子河這一仗之后,李善道時不時地會給他送些東西示好,比如好刀、好弓、好馬,并邀請他來飲酒,可兩人的交情,公允地說,到現在為止,頂多也就是相熟了而已,好像還不到“結義”的程度。
劉黑闥呆了一呆,反應很快,馬上也還以了笑容,趕忙將酒也端將起來,說道:“二郎智勇兼備,名聞軍中,是徐大郎帳下的愛將,就連翟公對二郎亦另眼相待,黑闥無名之輩,怎敢辱二郎之聲名,竟與二郎義結金蘭?二郎此令,委實使俺誠惶誠恐,不知該說甚么好了!”
李善道嘆了口氣,故意作態,說道:“我知道了,此是賢兄瞧不上我,還是嫌我愚鈍!”
劉黑闥將起身來,舉杯說道:“二郎者,人中之龍風也,黑闥何人?一頭草原上掘洞的小黑獺罷了!豈敢反嫌二郎愚鈍?二郎今既不以黑闥無名之輩,愿折節下交,與黑闥結為兄弟,黑闥滿心歡喜,實是求之不得!二郎若竟真不棄,黑闥厚起臉皮,便敢愿求與二郎結為兄弟!”
——“黑闥”、“黑獺”,兩個詞,用字不同,但這兩個詞實際上是同一個意思,“闥”即是“獺”。這個名字,本多胡人用之,后來,受胡風影響的底層的漢人,慢慢的亦有以此為名者。最有名的“黑獺”,當數關隴集團的建造者宇文泰了,他的鮮卑名便叫黑獺。
李善道大喜,起身離坐,快步到劉黑闥身前,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握住了劉黑闥的手,大力地搖晃了幾下,顧視帳中諸人,說道:“黑闥兄不以我愚鈍,愿意與我義結金蘭,此誠使我不勝欣喜!打贏了洛陽賊官兵這一仗,都沒有今晚讓我高興!”
他抽出拍髀,刺掌心出血,將血滴到杯中,然后將拍髀倒持,遞給了劉黑闥。
劉黑闥一樣的將掌心此出血,亦將血滴入杯中。
兩人挽手,將杯中酒都一飲而盡。
李善道歡喜地笑道:“賢兄,今晚你我先飲此酒,待卜下吉日良辰,你我再正式結拜,何如?”
“一切恭從二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