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為加強中央集權,打擊門閥貴族勢力,於開皇七年,命各州“歲貢”三人,按“秀才”、“明經”兩科,入朝考試,——此實是科舉制的源起。秀才的考試難一點,而且也不是每年都考,從開皇七年到現在,總共也只考了四五次,考中秀才的士人總計才有十余人。
而杜正倫和他的兩個兄長,卻是先后俱中秀才。
在時下的士人中,他兄弟三人的名頭很響。
要論智略、知兵、勇猛的話,杜正倫可能排不上號,但他“隋之秀才”,且是“兄弟三人俱秀才”的這個極其稀缺的身份,那就很有點價值了。
李善道立刻認識到了他的價值,手挽韁繩,將坐騎停下,從馬上下來,向著杜正倫行了個禮,說道:“剛才不知是君,有所失禮,君勿怪。君此馬,駑馬也,駑馬焉配秀才?請君下馬,騎我的馬!”說著,親手上前,攬住了杜正倫坐騎的轡頭,等他下馬,竟是真的要與他換馬!
杜正倫一下沒反應過來,兀自坐在馬上沒動。
一腔赤心、忠心耿耿的高延霸看不過去了,跳下馬,三兩步到杜正倫騎邊,托住他的腿,抓住他的手,把他給抱下,又到李善道的馬邊,將他放了上去,甕聲說道:“書生,可坐穩了!”
杜正倫手足無措,連聲說道:“這怎么敢!這怎么敢!”
李善道已換上了高延霸的馬騎上,笑道:“杜君,你放心,我這匹馬,通人性,你只且騎,跌不得你。”
這一幕場景,眾目睽睽,郭孝恪等數十人,皆看得清楚,聽得清楚。
眾人無不驚詫。
新投到黎陽的另幾個士人,再看李善道時,眼神已是大不一樣。
郭孝恪亦驚訝之色,笑道:“將軍愛賢,至於斯乎!比之將軍,往日俺卻是薄待杜君矣。”
其實,郭孝恪對杜正倫也很器重,要不然,不會今日帶著他一塊兒迎接李善道。只是和李善道剛才的這番作態比起來,郭孝恪的確是大有不足,差得遠了。
李善道朗聲說道:“長史知我,雖讀書少,最重賢士、最愛賢士。杜君之名,我亦久仰,到黎陽后,我實就想遣人往謁杜君。奈何惜乎,無人引薦,不敢冒昧。不意今在此,得遇杜君,歡喜無限!長史,你要早與我說,杜君來了黎陽,我早就回來了,何還等到今時!”
杜正倫感動地無以復加,叉手禮道:“將軍錯愛,正倫惶恐無已!”
他感動也是對的。
楊堅雖開了科舉制的源頭,到楊廣時,更於大業三年,增設了“進士科”,正式拉開了科舉制的序幕,但一則,有隋至今,科考尚非定制,秀才、進士中的不多;二則,便是中了秀才、進士,在楊堅時,大多也沒得到重用,至於楊廣,現天下已亂,他就算想用,也難用了。
是以,杜正倫盡管早在楊堅時,年紀輕輕地就中了秀才,但在楊堅朝一直不得重用,直到他辭官還鄉,也仍還只是個從九品的羽騎尉散官而已。
再有學識,文名再盛,仕途蹉跎,也是白搭。
辭官還鄉后,他在鄉中,已然是閑居十來年了。
十來年的光景,更是將壯志消磨。而在今日,在黎陽,一個素未謀面,初次相見的右武候將軍、黎陽留守李善道,卻萬般也想不到,居然會這般地禮重於他!簡直是崇禮了!
試問之,學成了文武藝,無處可售賣,惆悵了已經十幾年的杜正倫怎能不感動?
杜正倫今來黎陽,原意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機會,使李密禮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