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郡吏、軍將大多面面相覷。
盧郡丞撓著鬢角,詫異說道:“賊兵這是在搞甚么名堂?”
楊得道說道:“沒有蝦蟆車,也沒有土袋,不像填壕,俺瞅著,像是要壞咱的羊馬墻。”
“無緣無故的,怎突然來壞咱羊馬墻?”
無緣無故這詞,用的才是“無緣無故”,賊來攻城,壞羊馬墻是必要的攻城程序,怎能說是“無緣無故”?但為何這個時候來壞羊馬墻,楊得道也覺納悶。
他輕撫著胡須,沉思著說道:“確實有點古怪。前天,那些清我城北阻障的賊兵,已轉移到了城南;如今城南壕外的阻障,他們才剛清理半數,——雖然他們還在繼續清理,可怎突然決定同時來壞咱的羊馬墻?那個大棚子下頭的,是誰人?數十賊將隨從,莫不是李賊善道?”
“那么大的排場,估摸就是李善道了。”
楊得道更加納悶了,說道:“前幾天賊兵清障,包括……”頓了下,顧及楊善會的臉面,將前兩天的那場敗仗含糊帶過,說道,“前幾天那場仗的時候,李賊都未露面。今那棚下,若果是他,那就更古怪了。就算是賊突然決定同時壞我羊馬墻,也沒必要他親自來督戰吧?”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他問楊善會,“楊公,賊究竟是何意圖,公可能度出?”
連日雨水,空氣潤濕,楊善會這兩天卻上火。
他喉嚨干澀,嗓音嘶啞,回答說道:“明府所料極是,仆亦以為,賊今日集兵壕外,當是為壞我羊馬墻。至若壞羊馬墻后,李賊是何意圖,無非填壕、攻城。”
盧郡丞說道:“下著大雨,他能攻城?”
楊善會揣摩李善道的心思,猜測說道:“大雨已經多日不止。仆這兩日遠眺賊營,見賊兵忙忙碌碌,好幾個賊營都在開挖排水渠道。可以想見,賊營里邊,現必已是積水成河。也許是因見賊兵士氣因此而日漸低落,所以李賊耐不住性子,沒法再等雨停了,故決定冒雨攻城?”
這么大的雨,平地上走都費勁,別說附城攀爬了。
云梯被雨一澆,爬起來會比較滑;大雨傾盆而落,也影響抬頭往上看的視野。
盧郡丞大搖其頭,對楊善會的猜測不以為然,說道:“楊公,不可能吧?李賊除非失心瘋了,否則,他絕不敢冒雨攻城!他若真敢冒著這么大的雨攻城,明府,豈不自尋死路?”
楊得道也不相信李善道會有冒雨攻城的膽子,遲疑了下,說道:“冒雨攻城,確是有點……,不過也有可能,李賊這是把希望放在了幾天內雨會停上。這樣,他先把羊馬墻壞掉、城壕填塞,雨一停,他就能攻我城了。罷了,這些先不作多議。楊公,賊將進攻,請公安排對措吧!”
楊善會應道:“砲車、弩車,已調整好合適的位置;弓弩手百人、手拋手三百,亦俱已集合完畢。明府一令下,便可阻賊過壕。”稍作猶豫,說道,“明府,如果只從城頭上打擊阻攔,只怕最終是難以阻止賊兵壞掉我羊馬墻。仆之愚見,似宜還是應當遣兵出城,進行阻擊。”
盧郡丞瞪大了眼,說道:“楊公,前事不忘,后事之師。以公明智,前日之敗,已然忘乎?”
楊善會懇切地看著楊得道,說道:“明府?”
“……,楊公,賊今日出兵,前后兩部統計,近五千眾。我城中若是遣兵出襲,派的兵多了,一旦失利,撤退不及,可能會被賊眾趁勢掩殺入城;派的兵少了,不足阻擊用也,徒增傷亡。公遣兵出城阻擊此策,自是上佳之策,奈何我守卒現已稍乏,愚意還是只從城頭阻擊吧。”
清河城的守卒總共四五千,分出去了兩個營,是千人,前日又戰死了五百人,是一千五百人,城中所有之守卒,現只三千多了,的確是不敢再有無謂的傷亡。
事實上,就在這兩天中,楊得道已經著手,再從縣民中征募協防的丁壯了。
那三百手拋手的一些,即是這兩天剛征募到的。卻何謂“手拋”?即投石桿,可以理解成是大號的彈弓,小一點的可以一個人操作,大一點的得兩個人操作,能夠投擲重達半斤的石頭。
楊善會默然了稍頃,應道:“是,明府所慮甚是,仆謹從明府之意。”
城壕對岸,雨聲中,賊兵的鼓聲、號角聲響起。
諸人去看,前部賊兵陣中,第一陣中的數百賊兵,舉著半截船等物,開始向前移動。
楊得道令道:“傳本府軍令,砲車、弩車先發;候賊兵下到城壕,弓弩齊射!賊兵若仍不退,再進至羊馬墻后,手拋亦一并投擲。令,擊鼓、鳴角,壯我軍威士氣!”
手拋的射程近一點,離得太遠的話,投擲不到。
命令傳到,城頭上的鼓聲、號角聲也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