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道與他更是認得了,是徐蓋的一個遠房子侄。
敘話數句,這隊正前頭引路,到了宅門前,親手把門打開,恭送李善道等入宅。
宅門兩邊,李善道等卻見得,分列了兩個兩層戟架,各置有木制畫戟五柄,那畫戟色為赤,畫獸頭,幡下垂旒,帶末系綴銅鈴。這些戟,叫做“門戟”,是三品以上高官經過申請、審核、制作、下賜等程序后,可在自家的住宅門前置列的。置有門戟的住宅大門,因又別名“戟門”,或“畫戟門”。這十支門戟,倒非徐蓋自所帶來,是這處住宅門外本來就有之的。
這處住宅的原先主人,正是隋的一位三品官員。
不過在貴鄉縣城被李善道得到之前,這個官員留在家里的家眷就從貴鄉逃走了。
逃得很匆忙,門戟大,不易攜帶,就被留下來了,沒被他們帶走。
列戟制度,始於周代,到入北朝,此制復興。徐蓋的父親、祖父分曾出仕南齊、北魏,皆官至郡守,依照品級,是不能列戟的,但徐蓋見過門外列戟的貴人家宅,那個時候,他就挺羨慕,覺得很威風。如下,他的兒子徐世績已官居李密“魏公政權”的“右武侯大將軍”,正三品的官職,可以列戟了,故在瞧見這戶住宅外留下的門戟后,他也就沒讓把這些門戟撤下。
在鄉里時,徐蓋的確仗義疏財,絕非守財奴,但不把錢財當回事,卻不代表亦能不把“權貴”當回事,真要一個人可以同時做到“富、貴於我如浮云”,那可就真的是隱士一流了。
得了門卒進稟,徐蓋已從后宅出來,來到前院。
李善道入進門內,正碰上徐蓋、徐蘭剛到前院院中,趕忙叉手為禮,說道:“徐公、徐娘子,公與娘子已到縣多日,善道今卻才來拜謁,迎駕來遲,怠慢有罪,敢請公與娘子見責!”
“說甚么呢!俺知你下縣去了。公務是正經事,你便再晚來幾日,俺也不罪。”徐蓋很親熱,呵呵笑著,幾步上前,扶起了李善道,退后半步,上下打量,笑道,“黑了,瘦了!”
李善道笑道:“徐公,善道也想白點、胖點,唯是到河北以今,幾乎沒有歇的日子!就拿這次下到各縣巡視來說吧,前前后后,十來天,不說風餐露宿,亦跋涉兼程!聞得公與娘子到縣那日,善道還在臨黃縣,緊趕慢趕,直到今天下午,才剛還回縣中。”
徐蘭已萬福禮過,立在徐蓋身側,抿著嘴,微笑著瞧著他,聽他說話。
徐蓋說道:“二郎,你在河北這段時日,南征北戰,打了不少大仗。這些,俺都聽大郎與俺說了。原本,俺是不想來的,你這么忙,俺來不是給你添亂么?拗不過大郎啊,非讓俺來。”
“大郎也是出於一片孝心。徐公,大郎在前線,隨從魏公攻打洛陽,確是沒有太多的時間能夠照顧到公,在公膝前盡孝。比之洛口城,我這貴鄉城雖非大縣名邑,各方面的條件好歹好些。我深受大郎與公厚恩,今公既到了貴鄉,若公不棄,便暫由善道代大郎盡孝於公膝前吧!”
徐蓋呵呵笑道:“大郎從著魏公圍攻洛陽,是忙,你也不閑!今天你來,俺不攔你,好些月沒見了,俺也想你,今晚留下來,咱們吃個家常便飯,好生地說說話。但明天開始,你該忙你的,就忙去,可不要三天兩頭的跑來俺這兒!要因為俺,耽誤了你的正事,俺也住不踏實。”
“好,好!一切都聽公的!”李善道笑道。
徐蓋轉目魏征等人,問道:“二郎,這幾位君子儀表不凡,一看就是人杰,未知都是哪位?”
李善道將魏征、于志寧等一一介紹與徐蓋。
魏征也就罷了,于志寧、崔義玄等各出身高門,徐蓋頓時肅然起敬,連帶著,對李善道也有了新的認識,——要知,就是徐世績帳下,現也還沒有于志寧、崔義玄這等名族出身的子弟為其屬僚!和與李善道交談時的親熱迥然不同,對于志寧等,徐蓋甚至連用語都文縐縐了。
彼此見過。
徐蓋一揮手,說道:“走吧,二郎,咱們請諸君登堂。俺已令備酒菜,很快就好。不意今日不僅得與二郎久別再見,而且群賢畢至,誠然蓬蓽生輝,今晚酒宴,必得不歡不散!……二郎,俺可知道,你小子好酒量,今晚,你可別把你徐老丈給灌醉了!”
“老丈”兩字入耳,卻不知想起了什么,李善道下意識地往徐蘭處瞅了眼。
幾個月不見,徐蘭沒甚變化,仍是清秀如蘭。
此時暮色下觀之,雖淡掃脂粉,娥眉秀目,瓊鼻櫻唇,一身黃色衣裙,自有出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