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瑰是河東縣的戶曹,他勸李淵說:“關中豪杰皆企踵以待義兵。瑰在馮翊積年,知其豪杰,請往諭之,必從風而靡。義師自梁山濟河,指韓城,逼郃陽。蕭造文吏,必望塵請服。孫華之徒,皆當遠迎,然后鼓行而進,直據永豐。雖未得長安,關中固已定矣。”
“梁山濟河”,梁山位處在韓城縣的東南邊,是從龍門渡黃河西入關中的必由之道。韓城縣在黃河西岸,與東岸的龍門、汾陰隔河相望。“永豐倉”,本名廣通倉,始置於開皇三年,是隋在長安附近置的一座重要糧倉,位在華陰縣東北渭水南岸的廣通渠口。
“蕭造”,是馮翊郡的郡守,“孫華”,是活動在關中的諸多義軍中,部曲最眾的一部的首領。——任瑰向李淵獻此策的時候,蕭造、孫華都還沒有從附李淵。現下,孫華已經投了李淵,蕭造也以馮翊降了李淵。還有“韓城”,也已被任瑰渡河過去,為李淵說降。
……
聽得裴寂說及河內,李淵收起了笑容,摸著胡須,沉吟說道:“河內倒的確是不可不慮。”
“對呀!唐公。河內距河東咫尺之遙,新得軍報,現今李密將李善道引數萬兵馬,已攻入河內。李善道此人,是翟讓舊將,而今是李密帳下有數的善戰之將。自其渡河到河北,連戰連勝,兵盛如薛世雄、城堅如清河,皆非其敵手。於下他既已新得魏郡,并入河內,而河內郡兵多已南下在洛,郡內空虛,仆可斷言,至遲旬月,河內必就會為他所得!
“河內與河東郡之間,只隔著一個絳郡,百里遠耳;北與太原,也只隔著長平、上黨兩郡,數百里可至。唐公,我軍若不先將河東城拔下,而就貿然入關的話,至其時也,既有屈突通扼守河東城,阻我退路;又若李善道奉李密之令,揮軍而前,不論是他或西進河東、或北侵太原,於公而言,俱大不利也!又劉武周蠢蠢欲動,也隨時會南犯太原。唐公,可不三思乎?”
李淵聞言,眉頭緊鎖,深知裴寂所言非虛。
在太原北邊劉武周部,已對太原造成了一定威脅的情況下,李密帳下的重將李善道,於此際忽攻入河內,確實是一個新的重大的形勢變化。
河內郡如果真的被李善道打下,河東、太原就會俱受威脅,則他在戰略全局上將陷被動。
李淵說道:“裴監,你所言極是。穩妥起見,當前局勢,我軍確是宜當先拔掉河東城,穩固住河東以后,方能無憂入關。可是,河東城堅兵眾,非一日可下。二郎、重臣等之進言,亦非無理。吾觀關內現下之情勢,誠如二郎所析,人情震動,蜂起之將,未有所屬,我軍若趁此機,鼓行而西,號召群起之義軍諸將,長安或亦非不能迅速奪占。長安既有,大勢可定矣。”
——“重臣”,是薛大鼎的字。
“唐公,事若順遂,孰不愿之?人無遠憂,必有近慮,此鄉閭之愚婦尚且知也,況乎於公?今公舉義兵,干大事,豈可不慎之又慎,怎能輕率冒進?河東為我退路所系,若不先取,即便長安得手,亦難保長久。且李密、劉武周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全局皆輸。公宜深思!”
關於到底是先打下河東城,抑或是繞過河東,先入關中,這兩者間的爭論,已是爭之連日,日愈激烈。持先入關中之見的,只李世民、薛大鼎等數人;而更多數的臣屬,包括大部分的將領,則都是贊成先打下河東城。李淵作為主將,在這個關鍵的抉擇時刻,他怎可能不知,他最終作出的選擇,將關乎到他全軍的生死存亡?也所以,他遲遲未決,一再權衡。
“裴監,你說得是。關乎我等前程,我數萬大軍生死,此事,且容我再作斟酌!”說著,可能是裴寂剛提到河內的緣故,李淵摸著胡須,不自覺地把視線投向了帳中沙盤上河內的位置。
雖然通過放低姿態,把李密請他在孟津會面的請求給糊弄了過去,且則李密對洛陽的攻勢,現在也轉變得對李密相當不利,可長安的重要性,李密一定是知道的。
經由劉文靜的出使,與突厥的關系,現今還算不錯,劉武周主要靠的是突厥的支持,沒有突厥的幫助,他就算是南犯太原,危險性也不很大。
關鍵是李密!
李善道如果能在短日內將河內攻得,李密會不會令他西取河東,以阻斷自己與太原的聯系,又或是直接令他進攻太原?這才是究竟可不可以暫舍河東,西渡黃河,直撲長安的須當所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