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這幾天攻城,有沒有驚擾到你?若有驚擾,我之過也。我已令置下宴席,今晚為君壓驚。”李善道越看他,越覺滿意,親熱地拍了拍他胳膊,又握了握他的手,笑吟吟說道。
一人趴在地上,低低地顫聲叫道:“柳丞、柳丞!”
叫柳燮的人是郡守。
柳燮不知李善道為何待他這般熱情,他出於河東柳氏一族不假,然他家這一支不算十分顯赫,其祖西魏時官至民部尚書,北周時官至宜州刺史;其父仕隋,官至太常少卿,攝判黃門事,幾年前卒之於官。他和他的兄弟們與其父、祖比起來,現下所任之隋官位更不高,多在郡縣。
惶惶不安中,他應郡守的叫喊,壯起膽子,勉強代郡守求情,說道:“敢稟將軍,將軍領義師而來,鄙郡本該上下捧帚奉迎,然因食君之祿,不敢不忠於事,又畏將軍之明威,故兩難之際,郡守與仆等竟盡惶恐無策,不知何以為宜是,遂頑抗義師,仆等已然知罪……”
“誒!柳君,你不必多說了!我剛不是說過么?咱們之間,本是敵我,昏主雖悖亂,如君之言,君等之故主也,為他盡點忠,亦固然之理。我非不明事理之人,豈會以此見責君等?”李善道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瞧了眼郡守,與這郡守說道,“你亦無須求柳君為你說情。我說了不殺你,就不會殺你。然蕭公也者,我之所愛重也,讓蕭公出出氣,你卻是跑不了。”
郡守往邊上爬了爬,抱住了蕭繡的腿,哀求說道:“蕭公,仆已知道昔日之罪,乞公饒恕。”
還真是如蕭繡說的,這個郡守膽小怯懦,沒甚可用之處。
李善道令道:“將他帶出帳去,送到蕭公帳中。”
蘇定方帶了兩個親兵進來,就把這郡守拖了出去。
帳中擺的都是胡坐,待將郡守帶出,令王湛德等從吏取來了幾領坐席,請柳燮坐下后,李善道又問了余下那降吏的名字、官職,也請他們都入席坐下,又請蕭繡、郭孝恪等人入座。
才得柳燮之降,不好就問他河東之事,王屋的事,李善道也沒提,便只與柳燮等說些閑話。或談些來入河內后的見聞;或提些軍中軼事趣聞,柳燮等的不安稍去,氣氛漸漸融洽。
等到快中午時,王湛德稟報宴席已經備好。
即令酒菜端上。
李善道舉杯說道:“今日得與君等把酒言歡,實是幸事。不談干戈,只愿與君等盡歡。”
眾人應諾,齊齊飲了一杯。
杯盞交錯,李善道頻頻向柳燮舉杯,言談中滿是贊賞。
經過半天閑聊,柳燮對李善道已有些了解,發覺他與尋常的“群盜”渠率確是不同,談吐不俗,眼界開闊,不經意的引經據典,時有灼見,引人深思,且待他們這些降者,甚有禮賢下士之風,卓然有英氣畢露之姿,早上那會兒的惶惶,他現已是盡釋,乃打起精神,應對周旋。
一頓酒,柳燮不知不覺,喝得大醉。
等他醒來時,已是夜深人靜。
兩個熟悉的身影,伏在床邊。是他的兩個愛婢。柳燮驚奇地叫醒了她倆,問她倆怎會在這里?才知,是李善道派人去城里他的官廨后宅,將此兩婢給帶來的。他問了下這兩個小婢,城內的情形而下何如。兩個小婢揉著眼答之,進城的李善道部的部曲,才進城時,有擾民之事,但不久,隨著李善道的軍令傳到,在一個姓黃的軍將的約束下,就極少再有擾民之事了。
真也不知,自己的名字怎會被李善道知曉,且李善道對自己還這么的重視。於今觀之,李善道盡管是個守諾之人,可只怕卻也不會放自己離開了。往后,——至少是一段時間內,便不得不屈身李善道軍中。柳燮聽著帳外雨聲,思緒萬千,不知此番際遇,到底是福是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