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眺望得見,這三陣賊兵并未因為翟陣的潰敗而亂,相反,都還保持著嚴整的陣型!
特別是望見到翟陣左翼、從他這邊望去是他右手邊的裴仁基部的騎兵,不僅未有潰亂之態,還絡繹開始上馬;又極目遠眺,望到翟陣后部的李密親率的他的驃騎八千等部,也在開始上馬后,他已不是大驚失色,也非勃然而怒了,——他的面色瞬間變得駭恐,冷汗從額頭冒出!
“揮我將旗!速擊鼓傳令!令兩翼諸部立即撤回,不得再追翟賊陣兵,預備迎擊賊之兩翼的反沖鋒;中陣各部亦不得再進,快些撤回!再令后陣諸部,做好接應三陣撤退的準備。還有,河西岸我部,令他們前移,亦預備好接應作戰!”王世充顧不上擦汗,接連的軍令倉促下達。
可是,隋軍中陣、左右兩翼,這三陣的將士總計達到了七八萬眾之多,分別是隸歸韋霽、王辯、劉長恭、龐玉、霍世舉、孟善誼、獨孤武都等等各將所屬,現在的形勢是,因翟讓陣的敗退,這分屬各將所部的七八萬眾,大多已離開了他們的陣地,在對翟陣的賊兵展開了追擊。
望樓上的王世充本人,這會兒都可以很清楚地望到。
這七八萬眾分屬各將的隋軍將士,打個比方來說,已然是如似道道黃色的河、溪,——大股如河,小股如溪,在他們各部的將旗麾指下,爭先恐后地前涌,漫流於在了仲冬的曠野之上!
這樣的情況下,即便這數萬隋軍全是王世充一人的部曲,他也已是難以再約束得住了,更何況這數萬隋兵還分屬各將?翟讓抵不住隋軍中軍的沖擊,是因為翟讓主統的魏軍中陣,系由多部義軍組成,號令難以統一,配合無法默契;而下,翟讓魏軍中陣的這個致命缺陷,換輪到王世充來感受了。他的軍令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下達,然而統觀戰場的此刻局面,向前追擊的隋軍三陣各部,除掉一些王世充本部的精銳在改為收攏后撤外,余者仍多是在向前追擊未停!
他的軍令等若是形同虛下。
對於依舊保持嚴整陣型的賊之王伯當、裴仁基所率之兩翼精銳,及李密親率的八千驃騎親衛等部而言,這數萬的隋兵在脫離了陣地,散開了隊形后,盡管而下望著是在追擊漫山遍野的翟讓陣數萬敗逃賊兵,可實際上,王世充怎可能會不知曉,他們已是待被李密等宰殺的豬羊?
王世充緊緊抓住望樓的扶欄,大口地深呼吸著,用盡力氣穩住自己搖搖欲晃的身體。
他的心,宛如墜落的石頭,以不可抵擋之勢,飛速地沉向無底的深淵。
是呀,不可抵擋。
他明白,雖然他吸取上一場黑石之戰的失敗,在這一戰中,他特地留下了預備隊、石子河西岸的接應部隊等后手,并在開戰前保證了足夠的小心,可他的這兩個后手與他的小心,值此己軍之左中右三陣皆前、賊卻左右后三陣嚴備將擊的局勢前,已是無用。這一仗,他又敗了。
恍惚間,望著入在目中的敗散逃走的翟陣的數萬賊兵,他好像是看到了李密的一個巨大的蔑視而嘲笑的笑臉。一個他不能確定,但越想越應是真的的念頭,浮現腦海。他喃喃說道:“前次所敗,即因諸部冒進,追擊翟讓等賊部;今日復而。翟讓,翟讓,他是李密設給我的誘餌!”
今日此戰之敗,表面看是又敗在了軍中諸部的冒進追趕。
可王世充在這本軍即將再次大敗的場景出現之前夕,他卻靈光閃現,知道了又敗的真正緣故。
他不該因為翟讓在賊眾中位僅次於李密之故,而先進攻翟讓的中陣,他應該先集中精銳,攻破賊之兩翼的王伯當或裴仁基兩部!他,因為翟讓的身份,掉入進了李密精心布置的陷阱。
后知后覺,已然遲矣。
數里外,魏軍兩翼、后陣,相繼傳出了激昂的鼓角聲,那是王伯當、裴仁基和李密三陣的魏軍將士將要發起反沖鋒的信號!高高的望樓上,冷風似刀割面,王玄應等隨從在王世充身邊的諸將,再是愚鈍,也已然知道,今天這場仗,隋軍又將大敗,臉上無不透滿了驚恐與絕望。
“阿耶!阿耶!賊兩翼將進,我軍陣已散亂,怎么辦?”王玄應倉皇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