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士貴悠悠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家寨中的聚義堂地面上。
頭疼如裂,待要起身,卻才察覺手腳皆被捆縛。
他左右看之,見兩邊的交椅上現坐著幾個面生的漢子,不過卻也有一個熟人。
這熟人穿著道袍,滿臉橫肉,胡須濃密,身材肥碩,因剛從昏迷中醒過來,腦子尚不太清爽。張士貴晃了晃腦袋,兩邊太陽穴疼得一抽一抽的,忙不敢再晃,想起了這黑胖道士的名字。
可不即前時來招降過他的張懷吉?
他身子這一彈騰,腦袋這一晃動,吸引到了堂中諸人的注意力。
張懷吉忙起身,到他身邊,扶著他坐起,笑瞇瞇地說道:“將軍醒了?小道這廂有禮。”
眼往前看,那張本是屬於他的虎皮椅上,現坐著一條高大的壯漢,這壯漢橫眉怒目,瞪著他,手撫不長的胡須,沖著他張口說話,——然話入耳,滿嘴跑風,嗚嗚啦啦,聽不清楚。
這壯漢自然便是高延霸。
高延霸說的不是好話,是在罵張士貴:“你這狗日的,俺家郎君好意招降你,你不識體面,不肯降,你老公今親來你寨中擒你,賊廝鳥,你又詭計陰損,層層機關,端非好漢,入你娘!”
卻高延霸,不僅兩顆門牙掉了,余下牙齒亦有碎了些的,口腔且也受了傷,別說張士貴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張懷吉等也是聽不太明白的。
張懷吉代高延霸翻譯,和顏悅色地笑與張士貴說道:“將軍,俺先給你做個介紹,虎皮椅上這位便是我家平棘縣公、右武候將軍、魏州總管、督五州軍事李公帳下的愛將高將軍,尊諱延霸者是也。高將軍不是被你射了一箭么?傷到了口齒。他適之所言,是在稱贊將軍你射術高超,力貫千鈞,不愧將軍名動弘農,為貴郡中所敬服,他與將軍甚有惺惺相惜之感。”
高延霸呆了一呆,勃然大怒,重重地拍了下案幾,罵道:“你這道長,胡扯些甚么!老子何曾贊這狗日的了?”口腔受傷,說話也疼,他一邊罵,一邊呲溜著涼氣,“他媽的,忽峍賊,老子說話算數,說打個他滾地葫蘆,就打個滾地葫蘆!道長,你問問他,服了老子沒有?”
張懷吉等他話音停下,笑呵呵地與張士貴說道:“高將軍說,貴寨關卡重重,依地勢而造,足見將軍甚有用兵之能,聞將軍父、祖曾仕前代為將,誠然將門虎子是也!”
高延霸怒視張懷吉,大罵說道:“你這老道,狗日的胡咧個甚,甚么將門虎子?再有用兵之能,不還是已成老子階下囚?你休再胡言,只且問他,今被老子抓住,服也不服,肯不肯降?”
張懷吉示意親兵取來了水,拿毛巾擦去張士貴臉上的血污,笑與他說道:“高將軍說,今日攻你寨子,實非本意,是出於迫不得已。將軍名震弘農,一則,高將軍深慕將軍之威名,渴思與將軍一會;二則,我軍今到貴郡,是奉李公之令,為撥盧氏而來,亦欲借重將軍之力。前為敵我,而下我等則已共聚一堂,高將軍愿與將軍化干戈為玉帛,只不知將軍何意?”
高延霸前兩句話,張士貴已覺出,應是與張懷吉說的不同。這一句話,高延霸只說了兩三句,張懷吉卻說了一大堆,更是張士貴猜到,他兩人分別之所說,必然不是一回事。
果然不錯,張懷吉話音方落,高延霸奮然拍案,起得身來,怒氣沖沖地就要下來尋張懷吉說事,但一人及時地扯住了他,說道:“將軍且慢。”
這人,也是堂中諸人中,和張懷吉一樣,唯二為張士貴所識得者,正是薛萬均。
高延霸怒道:“慢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