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萬均看了眼張士貴,踮起腳尖,湊到高延霸耳邊,低語了幾句。高延霸怒色猶存,但在聽完他的話后,遲疑站了片刻,卻沒再下堂,重坐了回去,再拍了下案幾,對著張士貴又說了兩句,說道:“賊廝鳥!老子就問你,降也不降?若仍不降時,便取你狗頭,獻與我家郎君。”
——卻薛萬均勸他的是:破了張士貴寨子,擒得張士貴后,他如愿降,便可借他在城中的內應,攻取盧氏縣城,這是攻其寨前,高延霸自所之言說;也正因是,在與張士貴打斗時,高延霸鐵鞭下落,但沒有砸在他的頭上,而是打在了地上,反手兩拳將他打暈了而已。
既如此,張懷吉盡管是在“胡扯八道”,可他所言所語,豈不其實正與高延霸生擒張士貴的本意相同?張懷吉這般說,也是為實現高延霸攻寨前的盤算,故勸他為大局起見,且莫惱怒。
這一回之所以能攻破張士貴的寨子,薛萬均功不可沒。要非他冒奇險,領眾攀援險峻的后山,殺進了張士貴寨的后寨,只憑高延霸等的進攻,張士貴這寨子,還真不一定能打下。高延霸敬重好漢,加上薛萬均說的也是事實,遂乃仍懷怒氣,到底是忍了下來,沒再對張懷吉發作。
張懷吉沒有因高延霸剛才的作勢下堂而害怕,依舊是笑瞇瞇的,繼續翻譯高延霸的話,與張士貴說道:“張將軍,高將軍敬你重你之意,已是發自於心,形於言表,愿不愿化干戈為玉帛,自此我等不再敵我,而是成為自家人,就請將軍速決,一言而定吧!”
高延霸的怒氣沖沖,若是棍棒,張懷吉的笑瞇瞇,就是甜棗。
張士貴當此情形,還有甚么可說?
他掙了下胳膊,說道:“敢請諸位將軍為俺松綁,容俺拜見高將軍。”
張懷吉大喜,親手給他解去了捆縛,笑著解釋說道:“把將軍捆上,絕非是不敬將軍,乃因將軍身具萬夫不當之勇,故只好先把將軍綁縛。失禮之處,乞請將軍勿怪啊!”
繩子解掉,張士貴果是伏拜在地,對著虎皮椅上的高延霸說道:“將軍過獎,稱俺力貫千鈞,張道長過譽,說俺萬夫不當,將軍座前,俺豈有臉面承受這兩個贊譽?將軍才是力拔山兮,勇不可敵!俺淪落草莽,至今已然數年,所見豪杰、壯士多矣,無人能與將軍較之!今為將軍所擒,俺心服口服。將軍不殺之恩,俺無以為報,只此一軀,些微膂力,愿供將軍驅用。”
一番話聽到,高延霸怒氣盡消,喜笑顏開,撫著胡須,顧盼堂中諸人,說道:“這狗日的,不肯降郎君,拿大是拿大,設機關害俺,陰損是陰損,倒是個有見識,識得真好漢的!”
張懷吉翻譯說道:“張將軍,高將軍請你起身。‘愿為高將軍效力’云云,張將軍,高將軍說你說得不對,將軍今既與我等已是自家人,咱們便共是為李公效命。李公此率我等渡河北來,系為盡取陜、虢之地,共是引了數萬精卒,兵分四路,俺們這一路是專為先取盧氏。李公現不在此處。我等今日就上書李公。李公卻知了將軍於今愿從之后,必不勝之喜!”
高延霸回過神來,忙也說道:“對,對!”下到堂中,學著李善道親近將士的模樣,握了握張士貴的手,拍了拍他的胳臂,歡暢地笑道,“老張,你今日降了,我家郎君知后,定然高興。你擋俺攻寨,挖坑害俺,挽弓射俺的事,俺亦大度的好漢,就與你一筆勾銷,不再提說!”
“張將軍,高將軍是在問你,你在盧氏城中,想來當是應有暗樁的吧?”
張士貴反正聽不大明白高延霸的話,索性就以張懷吉的話為準,便答道:“敢稟將軍,有的。”
張懷吉問道:“你這暗樁,可能助我軍拔克盧氏城?”
“敢稟道長、將軍,俺本盧氏人,盧氏城內不僅有俺的暗樁,便是縣吏、縣兵軍將里邊,亦有俺的宗親、故交,要非俺部曲不多,這盧氏縣城,俺便早就取了!將軍攻俺寨時,俺登高而望,見將軍所部不下四五千眾,以此之兵,且容俺先與城內的暗樁、宗親、故交通個消息,再挑小寨中的盧氏本地寨卒,混入城中若干,不敢說助將軍取盧氏城易如反掌,亦不難哉!”
張懷吉、高延霸、薛萬均,還有也在堂中的高季輔等,聞言罷了,盡是大喜。
時已傍晚,眾人不分原本的敵我,俱是鏖戰了多半日,早各餓了。
高季輔心細,沒勞張士貴的人做飯菜,令叫本部部曲做好了飯,端將堂內,眾人吃喝一通。飽腹了后,夜色降至,掌起燈火,就連夜計議內應外合,攻取盧氏的具體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