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彥藻自有主張,在建議殺翟讓時,他就已經想好怎么處理李善道了,便就答道:“明公,李善道雖據河北五郡,以仆觀之,不足為慮,只需兵馬一支,至多萬人,就可將其擒殺!”
李密問道:“孝朗,此話怎講?”
“明公,李善道現在何處?”
李密說道:“在陜、虢。”心中一動,猛然想起一事,說道,“卿之意莫不是?”
“明公,前已授劉德威河陽都尉。德威現駐兵河陽,三城在我之手。當此李善道身引孤軍,在陜、虢,其重將劉黑闥遠在襄國、趙郡,李文相在清河,趙君德在魏郡,秦敬嗣、高延霸、王須達諸親信輩,悉從其在軍中之際;而被其留守河北之高曦者,無名之輩也,兵不過一部。
“殺了翟讓后,立遣精兵萬人,趕赴河陽,急渡河,高曦必無防備,一鼓可下河內!河內既得,阻斷渡口,李善道縱聞訊,北不得渡河以還,西為潼關,東為洛陽,蹙身陜、虢二百里方圓地內,其復能何為?料其時也,其軍中必然大亂。
“遣軍急渡河奪河內之同時,明公可亦傳密令與柴孝和,牛進達、吳黑闥、常何、張善相諸將皆勇悍將也,其四部部曲亦俱精銳;而從李善道在陜、虢之蕭裕,與牛、吳本悉張須陀部將,又是明公遣去助李善道的,再令以內亂於中,兩下夾擊,取李善道首級反掌之易也!”
李密聞得此言,只設想了一下這番場景,就心馳神動,早上聽到房彥藻密報、及聽得房彥藻“殺翟讓”的建議后,壓在心頭的一顆巨石,登時搬走,心懷大暢,終於是難得的表現出了內心的真實想法,拍案說道:“長史此策,高明之策!”
鄭颋亦是為房彥藻此策感到興奮,起身下揖,行禮說道:“恭喜明公!今不僅可以殺掉翟讓諸輩,以除我軍中大患,并可除掉李善道,盡得河北五郡之地!以此五郡人力,合以我數十萬雄師,殲滅王世充等隋軍、攻取洛陽,指日可待!又揮軍北上,河北不足定也。”
房彥藻看得更遠,說道:“自河內、魏郡、襄國、趙郡等郡出,皆可入河東,適時直搗太原,動搖李淵根本,李淵到時縱是已得長安,也已不足明公之慮。天下之勢,可就此定也!”
——卻有一點,須當一言。李密現在的聲勢雖大,河南、山東諸郡,連帶南邊的朱粲等,明面上都投附了他,接受了他的授官任命,可實際上,李密的實控區沒有那么大。他現有的實控區只有房彥藻幾個月前東略所得的汝南等數郡,別的那些名義上投附他的地盤,現都仍在投附他的那些各部義軍的控制下,他是沒有多少實際的控制權的。所以,如果河北五郡能夠趁著除掉李善道的機會,被李密收在手中的話,那對他的實力將是一個飛躍般地擴充、提升。
李密心意遂決,說道:“若無司徒當日襄佐,吾亦難成今日之事。本欲與司徒同患難,共富貴,大業克定日,我何吝山河之誓,功人之拜?奈何司徒聽信讒言!孝朗、子直,今從卿二人之此諫言,實我無奈之舉。”看了下王伯當,嘆了口氣,“雖是無奈,伯當,我心猶懷不忍!”
——“功人”,指的是蕭何。典出《史記》、《漢書》。劉邦將諸功臣將領比作功狗,將蕭何比作功人。“夫獵,追殺獸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走得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這是個很高的比擬了。李密少治《漢書》,隨口拈來。
王伯當才是心存不忍,可忠義當頭,他無話可以再說,唯伏地頓首,乞道:“主公,司徒聽信讒言,殺之固當,翟寬、翟摩侯、王儒信,進讒言者,更宜誅之。
“然雄信、茂公、善道諸將,素執臣下禮甚恭,凡公之令,莫不盡力以從,善道昔得黎陽倉,糧秣、流民川流以獻,之后每得郡縣,寶貨亦恭敬奉獻。又此數將,雄信號為‘飛將’,萬人敵也,茂公穩沉有謀,善道知兵能戰。臣聞之,‘萬人者英,千人者俊,百人者豪,十人者杰’,三將俱人中英俊也。今大事為成,用人之際,敢乞主公,可否留彼等性命?
“彼等蒙主公不殺,赦免其罪,定深感主公之生恩,勢以盡死為報效,或對主公,堪將有用,足為爪牙,不失功狗。此臣愚見,冒死斗膽敢諫,伏乞明公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