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過河北平原,將最后一片殘雪揚上深澤城頭。
王伏寶伏在城東三四里外的枯葦蕩里,鎧甲上凝著霜花,甲衣縫隙里滲出的熱氣在護頸處凝成冰珠。他捻起一撮雪末,看著細碎的冰晶在指間消融,低聲說了句什么。
“將軍說什么?”隨從的一將問道。
王伏寶重新盯向深澤縣城,輕描淡寫地說道:“俺說,雪后放晴,正是殺人好時。”
“稟五郎,細作回報。”黎明的蒙蒙微光下,副將曹湛貓著腰,穿過蘆葦間的積雪快步而來,鐵靴在凍土上碾出細碎的裂響,“魏刀兒并不在城外帥營,他昨晚在城中擺宴,尚在飲酒。”
王伏寶嘴角浮起冷笑,說道:“他這是在喝血酒。”解下腰間酒囊,仰起了頭,也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順著嗓子一溜煙的辣下去,胸中騰起團火,頓將寒意驅散稍許。
“五郎,斥候昨日下午稟報,趙郡的王君廓部毫無動靜,尚并不知我軍奔襲魏刀兒;魏刀兒部現也無備,他身在城中,不在營里,底下的仗怎么打?是直接攻城,還是先攻其城外帥營?”
王伏寶接過親兵手中的一副簡略地圖。
其上是深澤城外的王君廓部各營的位置,這是斥候提前繪制的。
王君廓部總計十余萬眾,但不全在深澤,在深澤的大約四五萬數,是其部的主力,其余的分踞在深澤周邊的安平、毋極、隋昌、義豐等縣。——安平是從樂壽到深澤的必經之處,王伏寶率部從樂壽出來以后,趁著夜色天寒,繞過了安平,故是未有驚動盤踞在安平的魏刀兒部。
“傳令,殷秋引精騎兩千,繞至城南,以斷魏刀兒部南逃之路;你與高雅賢分引我主力一部到北坡、城東列陣,等俺親引精銳,將魏刀兒的帥營攻破,便從北、東兩面掩殺過來。”
北坡,是城北十來里外的一個坡地。
曹湛很快領會到了王伏寶的進戰計劃,說道:“五郎,不攻城,徑攻魏刀兒的帥營了?”
“比起攻城,當然是魏刀兒的帥營好攻。我等此戰的目的,是殲滅魏刀兒部的部眾,不是擒殺魏刀兒,魏刀兒既飲酒在城中,我等便徑直攻他城外的帥營即是!”
曹湛說道:“是,五郎說得對。但五郎,魏刀兒部在深澤之眾,營寨一二十,四五萬之多,一旦交戰起來,勢必戰場混亂,若是放走了魏刀兒,則便是全殲了他在深澤的部眾,他其余在毋極、隋昌等縣的合計也還尚有數萬眾,他萬一將余眾聚攏,占城自守,再接下來的仗?”
失去了奔襲的奇兵之效,如果真出現了曹湛說的這種情況,他未有言明的內容,大家都能聽出,他所擔心,再接下來的仗,只怕就要攻堅,而又若王君廓等來援,就將會很不好打了。
“曹公,你是什么意思?”王伏寶瞅了他眼,問道。
曹湛說道:“俺之愚見,攻其帥營,不如攻城。五郎,俺剛才看過了,城上亦沒甚防備。我軍若猛然攻城,這城,也不難拿下。只要將魏刀兒擒殺,其部眾無主,再接下來的仗,無論是盡殲深澤城外的其部主力,抑或是進殲毋極、隋昌等地的其之余部,料之就都不會難打了。”